林渊的指尖在玉简上反复摩挲,那些原本模糊的纹路在沾了母亲遗物的灰烬后,竟像活过来般浮现出金色的字迹。他屏住呼吸凑近烛火,看清“幽冥血海”四个字时,后颈的寒毛瞬间炸开——那是域外荒原传说中幽灯会的总坛,据说藏着能吞噬灵脉的“血莲池”。
“这老东西藏得够深。”周烈啃着酱肘子凑过来,油乎乎的手指在地图上戳了戳,“从黑风岭到幽冥血海,得穿过三千里乱石滩,那里的‘蚀骨风’能把金丹修士的灵甲刮出窟窿。”
林渊没接话,正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剔出玉简夹层里的薄纸。那纸比蝉翼还轻,上面画着株从未见过的灵草,根部缠绕着锁链状的纹路,旁边注着行小字:“血莲克星,唯倚云芝。”
“倚云芝?”周烈突然把肘子往案上一搁,油汁溅了地图半张,“上个月我在坊市听药农说过,乱石滩深处的悬崖上长着这东西,说是能解百毒,就是守护它的‘风岩兽’不好惹。”
林渊将薄纸折成方块塞进怀里,抬头时眼里已没了犹豫:“明日一早出发。”
“这么急?”周烈挑眉,“执法长老不是让咱们休整三日吗?”
“我娘的笔记里说,血莲池每月圆之夜会吸收方圆千里的灵气,再过七日就是十五。”林渊摸出那枚断裂的骨笛,笛孔里还残留着蚀灵粉的冷光,“幽灯会肯定要在那天动手,咱们没时间等了。”
周烈看着他眼底跳动的烛火,突然把剩下的肘子塞进他手里:“行,就依你。不过得带上这家伙。”他转身从墙角拖出个半人高的铁箱,掀开时里面的弩箭泛着幽蓝——正是用黑风岭军械库缴获的蚀灵粉改造的,“风岩兽皮糙肉厚,常规法器打不动。”
夜色渐深时,林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摸出母亲的玉佩贴在胸口,冰凉的玉质总能让他想起小时候——那时她总把这玉佩塞进他手里,说“渊儿别怕,娘的灵力会护着你”。可现在,他有了能保护别人的力量,却再也没机会对她说这句话了。
“咔哒”一声轻响,窗缝里塞进个纸团。林渊翻身跃起,金粉瞬间凝聚成剑,却见纸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林渊哥,我爹的伤好点了,他让我谢谢你。”
是那个少年。林渊忍不住笑了笑,将纸团压在枕下。原来被人惦记的感觉,是这样踏实。
次日天未亮,两人已骑着灵狼冲出青竹宗。林渊的狼崽“金影”是上次秘境所得,皮毛在晨光里泛着金沙般的光泽;周烈的“踏雪”则通体雪白,跑起来悄无声息。两匹灵狼在官道上疾驰,卷起的尘土里,还能看见林渊特意挂在狼鞍上的药囊——里面装着给风岩兽准备的麻醉散,是他熬夜炼制的。
进入乱石滩地界时,风突然变得尖利起来。林渊勒住缰绳,看着远处天际翻涌的灰黄色气浪,眉头皱成个疙瘩:“蚀骨风提前来了。”
周烈翻身跳下踏雪,将铁箱里的弩箭分发给他一半:“穿上这个。”他递来件缀满铁片的马甲,“这是用黑风岭的玄铁炼的,能挡三成风力。”
两人刚把装备穿戴好,金影突然焦躁地刨着蹄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林渊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左侧的石堆后闪过道黑影,速度快得像道闪电。
“是风盗!”周烈猛地将林渊拽到身后,重剑“呛啷”出鞘,“这群杂碎专在乱石滩劫掠修士,据说能御风而行。”
话音未落,十几道黑影已围了上来。他们穿着破烂的皮甲,手里的弯刀泛着锈迹,为首的独眼龙用钩子指着林渊的狼崽:“把灵狼留下,再交出所有财物,爷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林渊突然笑了。他翻身坐在金影背上,慢悠悠地摸出枚爆符:“想要我的狼?得问问它答不答应。”
金影像是听懂了,猛地人立而起,金色的鬃毛根根倒竖。独眼龙怒喝一声挥下钩子,却见林渊突然将爆符往地上一扔,浓烟炸开的瞬间,金影已带着他冲过了包围圈。
“周烈,左翼!”林渊的声音在风里炸开时,手里的弩箭已射出三支。蚀灵粉在风盗群中炸开蓝火,惨叫声里夹杂着骨头碎裂的脆响——那是周烈的重剑到了。
踏雪如一道白虹穿梭在敌阵,周烈的剑招又快又狠,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崩裂山石的力道。林渊则借着金影的速度游走射击,弩箭专找风盗的关节下手。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地上已躺满了哀嚎的躯体。
独眼龙见势不妙,转身就想御风逃窜。林渊眼疾手快,将最后一支弩箭搭在弦上,指尖凝聚的金粉顺着箭身蔓延——
“咻!”
弩箭穿透风层的瞬间突然炸开,蚀灵粉如天女散花般罩住独眼龙。这家伙惨叫着从半空摔落,摔在林渊脚边时,还不忘死死攥着怀里的羊皮袋。
林渊用剑挑开袋子,里面滚出颗鸽蛋大的珠子,在风里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避风珠?”周烈凑过来惊道,“这可是能在蚀骨风里开屏障的宝贝!”
独眼龙突然嘶哑地笑起来:“你们拿了也没用……风岩兽早就盯上这珠子了,它会跟着珠子的气息……”
话没说完,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林渊低头看见石缝里钻出无数道灰黑色的触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上来。金影和踏雪焦躁地刨着蹄子,鼻息里喷出白气。
“是风岩兽的根须!”周烈挥剑斩断缠向踏雪的触须,“这畜生把整个乱石滩都变成了它的猎场!”
林渊突然想起少年塞给他的纸团,背面似乎画着幅简易地图,标记着处天然溶洞。他拽起独眼龙的衣领:“溶洞在哪?”
独眼龙被蚀灵粉烧得满地打滚,胡乱指着西北方向:“翻过山崖……有片红光的地方……”
林渊不再犹豫,翻身跃上金影:“周烈,走!”
两匹灵狼在根须的追袭中狂奔,蚀骨风卷起的碎石打在玄铁马甲上噼啪作响。林渊回头时,看见风岩兽的真身正从地底钻出——那是头如山丘般的巨兽,背部长满了能自由伸缩的石质触须,头顶的独眼在风沙里闪着贪婪的红光。
“它盯上避风珠了!”周烈的吼声被风撕碎,他突然调转方向,重剑直指风岩兽的独眼,“你去拿倚云芝,我引开它!”
“不行!”林渊猛地勒住金影,“那畜生皮太厚——”
“少废话!”周烈的踏雪已如箭般冲了出去,“老子的剑还没遇到劈不开的东西!”
林渊看着周烈的背影消失在风沙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摸出麻醉散塞进药囊,调转马头冲向西北山崖——他知道周烈的脾气,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拿到倚云芝,然后去接应他。
山崖上的风比平地更烈,林渊不得不放出金粉护住金影。他贴着岩壁缓慢移动,突然看见前方的石缝里透出微弱的绿光——正是倚云芝!那草的叶片如翡翠般透亮,根部果然缠着锁链状的气脉,与玉简上的图画分毫不差。
就在他伸手去摘的瞬间,整面岩壁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林渊低头一看,只见风岩兽的触须正顺着崖壁攀爬上来,独眼死死盯着他怀里的避风珠。
“来得正好。”林渊眼底闪过狠厉,将避风珠掏出来往远处一扔。珠子在空中划出道白光,风岩兽果然调转方向追了过去。他趁机扑向石缝,指尖刚触到倚云芝的叶片,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林渊猛地回头,看见张布满风霜的脸,那人手里的青铜匕首正贴着他的咽喉,眼里却闪着难以置信的光:“你……你有林家的玉佩?”
林渊的金粉瞬间凝聚在掌心,却在看清对方腰间的令牌时愣住了——那令牌上刻着“执法”二字,边角的缺口与少年父亲那块一模一样。
“你是……”
“我是你爹当年的副将,赵虎。”那人的匕首“当啷”落地,突然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你娘呢?她还活着吗?”
林渊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赵虎看他这模样,突然明白了什么,老泪瞬间涌了出来:“当年我们被幽灯会伏击,你爹为了护大家断后……我以为你们母子都……”
蚀骨风突然变得呜咽起来,像是在为这段迟来的相认哀悼。林渊看着赵虎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母亲偶尔提起的“赵大哥”,那些被岁月模糊的片段,此刻终于拼凑成完整的模样。
“赵叔,”他用力握住老人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皮肤传递过去,“我娘不在了,但我还在。我们要去幽冥血海,毁了血莲池。”
赵虎抹了把脸,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你爹当年留下的破阵图,我找了二十年。幽灯会的血莲池必须用至亲血脉才能启动,他们抓了那么多修士,就是为了找有林家血脉的人。”
林渊打开布包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图上的阵眼位置,竟与母亲玉佩背面的纹路完全吻合。
远处突然传来周烈的怒吼,夹杂着风岩兽的咆哮。林渊将倚云芝塞进怀里,与赵虎对视一眼,同时抽出了武器。
“去帮周烈!”赵虎翻身上了匹不知何时出现的灵狼,“这畜生我熟,当年跟着你爹打过猎!”
林渊看着老人如年轻时般矫健的背影,突然觉得胸口的玉佩不再冰凉。原来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那些逝去的亲人、失散的旧部,都在用各自的方式,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步。
金影在他胯下发出兴奋的嘶鸣,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汇聚的力量。林渊握紧弩箭,将避风珠重新揣进怀里——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所有被幽灯会残害的人,为了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告别,为了让这片被蚀骨风蹂躏的土地,重新长出希望的嫩芽。
风岩兽的咆哮越来越近,周烈的重剑与山石碰撞的脆响如战鼓般敲打着耳膜。林渊深吸一口气,双腿夹紧狼腹,金影如一道金色的闪电,朝着硝烟弥漫的战场冲去。
他知道,幽冥血海的决战已近在眼前,但此刻,他的心里没有恐惧,只有前所未有的坚定。因为他终于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血脉的独奏,而是无数双手共同托起的火炬——只要这火炬还在,黑暗就永远别想吞噬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