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三个道途种子(一万四!)
1494dr,枯萎之月(9月),第10日。
傍晚的海风拂过崖月湾,带走了秋日午后的最后一丝燥热,也将细碎的浪涛声送上了望潮庄园。
此时,太阳已经垂落至西边的海平面上,将整片海湾染得象融化的液态黄金。在这漫天瑰丽的晚霞映照下,位于庄园西南角崖地上的婚礼现场显得神圣而庄重。
精心搭建的木质拱门上缠满了盛放的白玫瑰与淡蓝色的鸢尾花,丝带在风中轻轻飘扬,仿佛是海浪的泡沫在空中飞舞。
数十排铺着洁白软垫的座椅整齐排列,来自各地的宾客们身着盛装,低声交谈着,脸上洋溢着或是真挚、或是礼节性的笑容。
凯博莱身穿一身墨蓝色礼服站在拱门下,双手有些紧张地交握在身前,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条铺满花瓣的红毯尽头。
在他身后,将护甲添加了许多正式装饰的安杰洛轻轻拍了拍好友的后背,低声说了句什么,让凯博莱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些。
悠扬的长笛与竖琴声忽然转为轻柔的引导旋律,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红毯的尽头,朱莉安娜出现了。
她今天美得令人摒息。层层叠叠的洁白纱裙如同层叠的海浪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头纱下那张原本因噩梦而略显憔瘁的脸庞,在此刻精致妆容与夕阳馀晖的映衬下,竟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圣洁感。
她的一只手紧紧攥着那一束捧花,另一只手则挽着她在这十年中唯一的血亲叔叔瓦里安。
这位深水城的商人今日穿得格外体面,,稍微延缓了宾客们走向死亡的脚步,也让安杰洛眼中的迷茫消退了几分。
“我————我是安杰洛!我是发誓守护一切美的圣武士!”
安杰洛猛咬舌尖,剧痛让他暂时清醒。
他举起盾牌,发动引导神力,让自己的全身都微微发亮,硬生生抗住了阴影怪物的一次扑击,整个人被撞得滑退数米,盾牌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
但局势依然令人绝望。
那阴影怪物的速度快得惊人,且在黑暗环境中如鱼得水,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强横的暗蚀伤害。
而瓦里安所化的暗夜行者更是强大得令人窒息,它随手一挥就能制造出大片的黑暗盲区,崔林的魔能爆打在它身上,大半都被那层虚无的护甲吞噬。
崔林不断地在战场中穿梭,手中的刺剑虽然自发地灵巧到几乎超出人类的上限,也只能勉强招架着怪物的偷袭,还要时刻警剔瓦里安的致命一击。
他喘着粗气,看着周围那些再次开始走向法阵的宾客,看着正在苦苦支撑、
又开始眼神涣散的安杰洛,以及那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新人。
他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不出半分钟,这里就会变成一座死寂的坟墓。
而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天空中那轮一直试图突破莎尔封锁的半月,似乎感应到了那个在黑暗中唯一没有被莎尔的黑暗力量掩盖意念的“异类”灵魂。
一道冰冷、宏大、不带任何情感却又无比清淅的视线,穿透了层层黑暗,落在了崔林身上。
“汝为异界旅者,莎尔的这份失落力量很难屏蔽汝自异界创建起的意识。”
“如同一面镜。莎尔可以让镜前的人忘记自己的样貌,但人却可以看到镜中的自己。”
“吾会将此地所有的力量交付予汝,为汝照亮根植于异界的坚石,将其打磨为映照一切真实的镜。”
“而后所有人将不再能得到吾之庇佑,汝必须雷霆行事,荡涤黑暗祛除失落“”
随着那位古老女神的话语落下,原本复盖在婚礼现场、艰难维持着最后一道防线的稀薄银光骤然收缩。
那些保护着宾客心智、阻挡着阴影侵蚀的微弱光辉,在这一刻仿佛听到了集结的号角,全部抽离而去。
失去了庇佑的安杰洛发出一声闷哼,双膝跪地,眼中的清明再次被迷茫吞噬;凯博莱与朱莉安娜也在惊恐中重新被黑暗的低语捕获,松开了彼此紧握的手。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赌注,此刻全部压在了崔林一人身上。
崔林没有回头,他深吸一口气,在那冰冷宏大的注视下,敞开了自己的意识与身躯。
“来吧。”
下一瞬,重力仿佛失去了对他束缚。崔林的身体缓缓浮起,升至半空,与结界外那轮一直试图撞破黑暗的半月遥相呼应。
异变陡生。
宴会桌上那些为了庆祝与丰收而准备的牛奶,不论是在壶中、杯中还是被打翻在地,此刻竟全部违背常理地漂浮起来。
它们化作无数条纯白的涓流,在空中汇聚、盘旋,最终在崔林的身后凝结成型。
那是一轮巨大而完美的满月。
但那绝非托瑞尔人所熟悉的塞伦涅——它没有那双温柔注视世间的眼睛,也没有环绕的星辰。
那是一颗表面布满了陨石坑与静海、荒凉而孤寂、只属于崔林记忆深处那个遥远故乡的卫星—一地球的月亮。
紧接着是白银。
安杰洛赠送的礼盒、朱莉安娜佩戴的首饰、餐桌上的银质刀叉、甚至是在场贵族身上佩戴的银饰————
场地上所有的白银都在这一刻融化、液化。它们如同灵动的银色水银,争先恐后地飞向半空中的崔林,顺着他的四肢与躯干流淌、复盖、硬化。
一副绝美到令人摒息的铠甲在他身上成型。
这套铠甲并非为了防御利刃而生,它由无数片打磨得光滑无比的银镜组成。
每一片护甲都是一面纯净无瑕的镜子,它们不反射黑暗,只反射那轮故乡满月的清辉,将这被莎尔神力笼罩的死寂空间,映照得通透如洗。
崔林手中的决斗者特权刺剑也在月光中崩解。
钢铁的剑身化作了流淌的液态光辉,在他手中拉长、弯曲,最终定格为一把由纯粹月光凝聚而成的修长战弓。
弓弦未动,便已发出清冽的嗡鸣,仿佛能震碎一切虚妄的梦境。
当最后一片镜甲合拢,当背后的异界满月彻底成型,崔林睁开了双眼。
那不再是凡人的眼睛,而是一对倒映着整个世界的银色镜面。
此时的他,虽然悬浮在离地不过数米的空中,虽然明明就在众人的视野之内,但所有人——甚至是化身为暗夜行者的瓦里安—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错觉:
那个身影并不在这里。
他仿佛伫立在世界的彼端,伫立在另一个维度的时空中,正隔着整个世界的距离,用一种极致清冷、极致客观的目光,俯瞰着这场发生在费伦一角的闹剧。
那是属于异乡人的疏离,是属于镜中月的冷漠,亦是属于真理的倒影。
崔林悬浮于半空,那双倒映着整个世界的银镜眼眸微微转动,锁定了正嘶吼着扑向安杰洛的阴影怪物。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拉开了手中那张由纯粹月光凝成的长弓。
弓弦之上,不需要任何实体的箭矢,周围空气中游离的光与寒气自动汇聚,瞬间凝结成一支散发着凛冽冻气的银白光矢。
崩弓弦回弹的声音轻微得如同月光落地,但那支光矢却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划破了黑暗的空间。
阴影怪物甚至来不及做出闪避的动作,就被光矢贯穿了胸膛。
没有鲜血飞溅,也没有爆炸的轰鸣,那光矢在命中的瞬间并未消失,而是象一颗急冻的种子般猛然爆发。
极度的深寒与闪耀的圣光同时炸裂。
怪物的动作瞬间定格,黑色的阴影躯体上迅速复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银霜,紧接着,无数道光芒从它体内透射而出,将它死死地钉在原地。
但崔林这一击的原理却截然不同,他是用实质性的极寒冻结了怪物的物理躯体,又用高密度的光耀能量锁死了其周围的空间结构,更接近于防护系的禁术与塑能系冰风暴的暴力结合。
那只让安杰洛苦战许久的怪物,此刻竟象是一座虽然还活着、却连眼珠都转动不得的冰雕。
“狂妄!”
化身为暗夜行者的瓦里安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虽然崔林的形态让他感到了本能的恐惧,但身后那正在运转的莎尔献祭法阵给了他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猛地挥动异化的暗影巨爪,调动起整个结界内的黑暗神力。
数道漆黑如墨、仿佛能腐蚀灵魂的射线从他掌心喷涌而出。
面对这足以将钢铁瞬间化为灰烬的攻击,崔林不闪不避。
他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身上那套由无数面银镜组成的铠甲骤然亮起。
当黑暗射线触碰到镜甲表面的瞬间,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吞噬或爆炸。
相反,那些足以致死的黑暗能量就象是撞上了一面绝对光滑的墙壁,在镜面的折射下,竟然以完全相同的角度、甚至更快的速度被反弹了回去!
崔林这身由穿越者本质与塞伦涅神力共同铸就的“真理之镜”,对于这种基于“谎言与屏蔽”的黑暗神力,拥有着本源上的克制一既然你是虚假的阴影,那便无法在真实的镜面上留下痕迹。
“什么?!”
瓦里安惊恐地看着自己发出的攻击倒卷而回,他狼狈地化作一团黑雾勉强躲开,但他身后的石柱却在黑暗射线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大截。
还没等他重新凝聚身形,崔林的第二波攻击已经到了。
这一次,崔林没有瞄准瓦里安的本体,而是将弓拉满,对着瓦里安周围的虚空连续射出了四箭。
四道流淌着月光的箭矢分别钉在瓦里安的前后左右四个方位。
“封。”
崔林口中轻轻吐出一个音节,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四支箭矢落地生根,瞬间爆发出一道道银白色的光墙,彼此连接,形成了一个正方形的牢笼,将瓦里安困在其中。光墙之上,极寒的冻气与神圣的月火交织流转,任何试图触碰光墙的暗影触手都会在瞬间被冻结然后粉碎。
瓦里安在牢笼中左冲右突,他引以为傲的莎尔神力在撞击到那看似薄薄的光墙时,不仅无法突破,反而象是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不————这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这不是塞伦涅的神术!”
瓦里安在光牢中绝望地嘶吼。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中并没有塞伦涅那种母性般的包容或情绪化的波动,而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如同公理般不可动摇的“客观”。
它就象是高悬于天外的孤月,漠然地注视着人间的一切悲欢,然后用最纯粹的光与寒,将一切越界的黑暗强制修正。
崔林缓缓降低了高度,他手中的长弓并未放下,依然平举指着光牢中的瓦里安。
那对银镜般的眼眸中,倒映着瓦里安丑陋挣扎的身影,就象是照出妖魔原形的照妖镜,让这位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莎尔信徒,此刻显得如此渺小而可悲。
光牢之中,崔林并没有给瓦里安任何喘息或求饶的机会。
他那双银镜般的眼眸微微眯起,手中拉满的长弓发出令人心悸的低鸣。
在那一瞬间,悬浮于他身后的异界满月光轮开始剧烈震颤,所有的光辉与寒气都不再向外发散,而是疯狂地向着弓弦上那支光矢汇聚。
与此同时,崔林身上的每一片镜甲都调整了角度,将折射出的光线全部聚焦于一点。
“破碎吧。”
随着一声轻语,崔林松开了手指。
那一箭射出,并没有划破空气的尖啸,因为它本身就仿佛是光的瞬移。
只见一道粗壮的、裹挟着极寒风暴的银色洪流,瞬间贯穿了瓦里安那庞大的暗夜行者身躯。
紧接着,这道洪流在穿透瓦里安后并没有停止,而是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闪电链一般,在空中折射出两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
第一道折射,精准地轰击在那个被冻结的阴影怪物身上,将其瞬间炸成无数飘散的冰尘;
第二道折射,则狠狠地劈在法阵中央那根插在地上的漆黑魔杖上。
伴随着一声如同玻璃碎裂的脆响,魔杖连同上面的莎尔符文一同崩解为齑粉。
“啊啊啊!”
瓦里安发出最后一声非人的惨叫。
他身上那层不可一世的暗影护甲像被烈日暴晒的积雪般迅速消融,巨大的身躯在银光的冲刷下不断萎缩、崩塌,最终将那个突然变得苍老、瘦削的人类躯体重新吐了出来,重重地摔在饱受揉躏的草地上。
但这还不是结束。
悬浮在空中的崔林看着周围依然存在的黑色结界,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莎尔神力气息,缓缓张开了双臂。
“归还。”
他身上的镜甲开始剥落,身后的满月光轮开始坍塌。那股借来的、原本就不属于凡人的庞大力量,在这一刻被他主动引爆。
轰!
以崔林为中心,一场银白色的风暴向四周横扫而去。
这风暴中没有杀伤力,只有最纯粹的净化与驱逐。那笼罩在庄园上空的黑色结界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如同被重锤击中的薄冰,瞬间崩碎成千万片黑色的残渣,随即在月光下化为乌有。
夜空重现。
清冷的自然海风再次吹入庄园,带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与虚无。
随着力量的散去,崔林的身体晃了晃,从半空中缓缓坠落。
第一批醒来并清醒的安杰洛眼疾手快,及时搀扶住了崔林,才让他不至于倒在地上。
“结束了————”
周围的宾客们如梦初醒,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刚才那种只想走向死亡的冲动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后怕与困惑。
而在场地的中央,朱莉安娜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白发老人。
“叔叔————”
她跪在地上,不顾地上的污血染脏了婚纱,颤斗着将瓦里安抱在怀里。
此时的瓦里安,面色灰败如纸,胸口有一个恐怖的空洞,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
瓦里安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曾经充满疯狂与阴毒的眼睛,此刻却变得浑浊而平静。
他看着朱莉安娜,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又咳出了一口血沫。
“对不起————朱莉安娜。”
他的声音微弱得象是一阵风,“有件事,我骗了你一辈子。”
“十年前————你父母的那场马车意外————是我策划的。”
朱莉安娜的身体猛地僵硬了,泪水瞬间凝固在眼框里。
“那时候————我刚得到女神”的启示————我以为为了复仇,我可以献祭一切,包括我的亲哥哥和嫂子————”
瓦里安的目光开始涣散,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令他追悔莫及的雨夜。
“但在他们下葬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真的,我后悔得想死————”
“可那时候————黑暗已经在我心里扎了根,我回不了头了。我就象一个溺水的人,只能在那条错误的路上越游越远,直到变成了今天这个怪物。”
他费力地抬起手,似乎想去触碰朱莉安娜的脸,但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
“是我的疯狂————把你卷了进来————也是我的疯狂,让我落得这个下场。这是报应————我罪有应得。”
瓦里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凯博莱,眼神中依然残留着那一丝刻入骨髓的恨意。
“我恨泰德克斯特————我至死都恨这群强盗————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家族的罪行————”
说完这句,他又重新看向朱莉安娜,那恨意瞬间消融,化作了最后的温柔与祝福。
“但是————你————你是无辜的。”
“朱莉安娜————我的小安娜————既然你选择了————那就————一定要幸福————带着阿根特家族最后的光————活下去————”
瓦里安的手彻底垂落在地,眼睛依然看着朱莉安娜,瞳孔渐渐扩散,定格在了一个释然的瞬间。
“叔叔!!”
朱莉安娜终于崩溃,抱着瓦里安的尸体放声大哭。
凯博莱跪在一旁,紧紧搂住妻子的肩膀,泪流满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不远处,崔林在安杰洛的搀扶下勉强站直了身体,看着这一幕悲剧的落幕。
“他————最后为什么会说这些?”安杰洛低声问道,语气复杂,“他明明是个被莎尔腐蚀的疯子。”
崔林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他轻声解释道:“当那个结界破碎,莎尔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而收回注视时————那些一直以来扭曲他心智、放大他仇恨的黑暗力量也就随之消失了。”
“人在死前,总是最诚实的。”
“那些悔恨,那些祝福————我想,那才是瓦里安·阿根特这个人类,在被复仇与神力吞噬之前,真正的本心吧。”
海风呼啸,吹过这片狼借的婚礼现场。
倒塌的拱门旁,白玫瑰的花瓣散落一地,与破碎的银器、干涸的血迹混杂在一起。原本用来庆祝的酒水打翻在桌子和地上,倒映着天空中那轮清冷的月。
远处的崖月湾海面上,波涛依旧拍打着砾石,发出亘古不变的声响。
而在庄园之外,那些刚刚看过历史幻象的村民们正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向这边探望,点点火光在夜色中摇曳,如同地面上的星辰,照亮了这个充满伤痛却又重获新生的夜晚。
而崔林感受着前所有未的疲惫,看向了视野中那令人欣喜的信息:
【获得新的道途种子:银辉镜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