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一的卡座坐不了这么多人。
“啊，这边坐吧。”
真希连忙示意，指了指旁边另一张稍小的方桌，正好与卡座相邻，可以清楚地听到彼此的谈话。
“你们好”
立希的父亲开口，声音平稳低沉，没什么起伏，目光在五个女孩脸上缓缓扫过，带着审视的意味，最后在祥子身上多停留了半秒，或许是因为她那出众的仪态。
立希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在父亲对面的空位坐下，背脊不由自主地挺得笔直，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
祥子、素世、灯、睦四人则在旁边的方桌坐下，既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又表明她们是一起的。
待众人坐定，椎名道并没有立刻开始谈正事，而是看向立希，语气平稳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先介绍一下你的这几位队友吗，立希？”
立希身体一僵。
“这可不是椎名家的待客之道。”
立希的父亲淡淡道，目光转向真希。
真希会意，连忙柔声开口，打破略显凝滞的气氛：
“还是由我先来吧。爸爸，这几位就是立希在乐队里非常重要的朋友们。”
她看向旁边桌子的四人，微笑着点头示意。
立希深吸一口气，
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生硬地、一个一个指过去介绍道：
“这位是长崎素世，我们的贝斯手。”
素世对上立希的父亲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位是丰川祥子，负责作曲和键盘。”
祥子站起身，优雅地微微鞠了一躬，仪态无可挑剔，那琥珀色色的眼眸清澈而平静：
“叔叔您好，我是丰川祥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是若叶睦，吉他手。”
睦安静地坐着，对着看向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浅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还有……这是高松灯，我们的主唱。”
灯有些紧张地站起身，双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
樱色的眼睛飞快地抬起来看了一眼，又立刻低下，
声音小小的，但努力清晰地说：
“您、您好……我是高松灯……请、请多指教……”
椎名道目光依次扫过四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众人的问候：
“你们好。我是椎名道，立希的父亲。感谢你们平时对……小女的照顾。”
措辞礼貌，但语气听不出多少温度。
简单的寒暄之后，他才重新坐正，目光转向对面明显绷紧的女儿。
“关于你提出的，转学到花咲川高校的事情。”
椎名道开门见山，声音平稳，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你能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并且看起来经过了思考，这一点，很不错。”
立希的手指微微松了松，眼中掠过一丝微弱的希冀。
“但是，”
椎名道话锋一转，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更强的力度，
“我认为你的这个想法，以及你目前所依凭的理由，并不妥当。也就是说——”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结论，
“我对此，目前持否决态度。”
立希刚刚松开的拳头瞬间再次攥紧。
她猛地抬起头，眼眸里交织着失望、愤怒和不甘。
旁边的祥子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原因。”
立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有些发颤。
“原因很简单。”
椎名道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着女儿，
“不错，以你目前的成绩，转入花咲川，拿到高中毕业证书，大概率没有问题。这或许符合你‘务实’的选择。”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褒贬，只是陈述。
“但是，之后呢？”
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
“就凭着你这个……‘业余’的没有希望的乐队？”
“业余”两个字，被他刻意清晰地吐出，像两根冰冷的针。
立希猛地想反驳。
“我不许你批评我们的乐队！”
立希几乎是低吼出来，眼圈瞬间红了。
“立希！”
真希在一旁小声惊呼，试图安抚妹妹的情绪。
椎名道却只是冷哼了一声，
没有理会女儿的激动，而是将目光转向旁边桌子的祥子，语气依旧平稳：
“丰川同学，对吧？你们乐队，叫crychic吧？”
祥子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回答：
“‘是的，叔叔。”
“‘我来之前也做过一些了解对你们这个乐队’……”
椎名道，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按了几下。
等待的几秒钟，立希死死盯着父亲的动作，呼吸急促。
祥子微微抿唇。素世抱着手臂，眼神冷淡。
灯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
睦安静地看着。
椎名道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片刻，
随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是货真价实的‘业余’。”
他将手机屏幕随意地扣在桌上，抬起眼，目光扫过几个女孩
“只有一场小规模livehoe的演出记录，关注者寥寥，
最新动态更新时间……还是在好几个月前。
这样半途而废、缺乏持续性、这样看不到任何前景的乐队活动……”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下。
“我不能承认这样的东西，能成为一我女儿未来的依凭。
这不是选择，这是儿戏，是对自己未来的不负责任。”
“你这个——！”
立希气得浑身发抖，想要站起来，却被旁边真希死死拉住手腕。
另一边，素世听着这毫不留情的贬低，眉头紧紧蹙起，天蓝色的眼眸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怒意。
“老登，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不要随便几句话，就随便打消了别人的努力！”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椎名道的话，带着她特有的、那种略带讥诮的冷静口吻。
为什么？全都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家长！
为什么都是些
素世的拳头不由得攥紧了。
“素世！”
祥子连忙小声制止，伸手轻轻拉了拉素世的手肘。
“努力？”
椎名道转向素世，目光如电，
“请问，有什么实际成绩，能够证明你们所谓的‘努力’？
恕我直言，从现在能查到的、极其有限的公开信息来看，
我只看到了一支半途而废、缺乏规划和毅力的……“兴趣小组”。
而且，”
他重新看向立希，目光扫过，
“立希之前也跟我说过。”
“你们乐队因为内部问题，暂停活动过很长一段时间。”
“连这种最基本的稳定和坚持都做不到，谈何未来？”
“你们这些十几岁的少女能托付起立希的人生吗？”
立希如遭雷击，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从父亲口中听到
自己曾经在沮丧或争吵时说出的、关于乐队“暂停”、“不行了”之类的话，
此刻像是最锋利的回旋镖，狠狠扎回她自己心上，带来难以言喻的羞耻和剧痛。
她感到无地自容。
所有坚持和辩解都成了笑话，连同她本人都被彻底否定了。
“够了……！”
她猛地站起身，
立希看也不看任何人，抓起旁边的鼓棒包，转身就要往外冲。
——她又想逃了，逃开这令人窒息的对峙，逃开父亲冰冷的审视，逃开自己那被轻易揭穿的“坚持”。
【对不起啊！我又想逃跑了】
【真虚伪啊！明明表面上说我们是一个乐队】
【自己其实在暗地里说着解散，不行了的话语……】
【灯……】
【素世……】
【祥子……】
【睦……】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果然还是……】
“立希同学——！！”
就在立希转身、即将夺门而出的刹那，
一个带着颤抖哭腔、却异常清晰坚定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死死地、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高松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