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沙发上再次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的客厅里散发出冷白的光。
素世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她停下动作，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
「椎名 立希」
天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外，这么晚了，椎名立希？
两个字在屏幕上跳动，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素世走到沙发边，没有立刻接起，任由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固执地响着，直到自动挂断。
屏幕暗下去，但很快，又亮了起来。
这次是le信息。
立希：「在吗？」
只有两个字，言简意赅，是椎名立希的风格。听不出情绪。
素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指尖在冰凉的手机边缘摩挲。
手指抬起，在虚拟键盘上敲击：
「有事？」
发送。
几乎是在她发送成功的下一秒，信息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立希：「有。现在。能见一面吗？」
见一面？现在？凌晨？
素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太反常了。
以立希的性格，如果不是极其重要、或者让她极其困扰的事情，绝不会在这种时间提出这样的要求。
是家里的事？还是乐队……真的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严重问题？
立希好像沉默了许久
「你在哪？」
立希的回复来得更快：「你家附近，便利店。我大概十分钟后到。」
「……」
小祥这个家伙又多管闲事，
放下手机，素世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她知道从这边是看不见的。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素世换下睡衣，随手套了件宽松的卫衣和长裤，栗色的长发还半湿着，随意披在肩头。
拿上手机，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寓。
便利店24小时营业的招牌在深夜的街道上显得格外醒目，
路灯，在空旷的人行道上投下一方明亮。
素世推开店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店里只有一个值夜班的店员，正靠在收银台后打盹。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冷藏柜前的立希。对方也穿着居家的运动服，外面胡乱套了件薄外套，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也是匆忙出门的样子。
立希正盯着柜子里的饮料，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柜门，侧脸在便利店的冷白光线下显得有些紧绷。
听到风铃声，立希转过身。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立希的视线在素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走到旁边的休息区，拉出一把塑料椅坐下，示意素世也坐。
素世在她旁边坐下
空气里弥漫着关东煮和廉价清洁剂的味道。
沉默了几秒钟。只有便利店冷藏柜低沉的运行声。
终于，立希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素世。
那双眼睛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素世。”
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也有些干涩，
“白天……在练习室，我说要贴广告招新贝斯手那话，”
她顿了顿，似乎每个字都说得有些艰难，但眼神没有躲闪，
“是我不对。不该那么说。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说得很慢，很清晰，没有找借口，也没有多余的修饰。
很有立希的风格
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显得格外郑重。
素世有些意外。
她预想了立希可能会继续争论，至少，不像她熟悉的那个一点就炸、死不认错的椎名立希。
她看着立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因为紧张而无意识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天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就为这个？”
素世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
“专门跑过来，凌晨一点，在便利店？”
“不然呢？”
立希像是被她的反应噎了一下，耳朵尖有些泛红，语气不自觉地冲了一点，
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别开视线，声音低了些，
“话是我说的，不对就是不对。而且……我知道你……。”
她指的是白天素世那异常的沉默。
素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立希。
便利店的白光落在她脸上，让她的表情有些模糊。
“乐队……”
立希看向素世，眼神里的认真没有减少，“乐队是我们五个人的。少了谁都不行。尤其是贝斯。”
她似乎很不习惯说这种话，语速加快，试图用更“实在”的理由来支撑自己的道歉，
“没有贝斯，曲子根本没法练，
……所以，我那话是乱说的。
你……你别往心里去。
不管多久……我们等你。”
她说得有点语无伦次。
素世垂下眼帘。
……立希真笨拙啊……
心中刺痛，似乎被这笨拙却直接的道歉，轻柔地拂过，缓解了些许。
“嗯。”
素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知道了。”
立希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些。她似乎松了口气，但表情依旧没有完全放松，手指又在膝盖上敲了敲，像是在犹豫什么。
“还有……” 立希再次开口，这次语气更郑重了些，甚至又坐直了一点。
素世抬起眼，看向立希。
联想起来，刚才立希说自己有病的信息，莫非不是借口。
她甚至微微提起了精神，准备应对。
立希看着她，那双和灯很像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借灯的那五万日元，别忘了还。”
“……”
“……”
素世愣住了。
她看着立希那张写满认真、
甚至带着点“这事很重要我得提醒你”的严肃表情的脸，眨了眨眼。
大脑似乎空白了一瞬，没反应过来。
五万……日元？
就这？
她以为立希要说什么关于乐队未来的严肃规划，
或者她自己难以启齿的麻烦，……
结果，是提醒她还欠灯的钱？
一阵荒谬感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及时察觉的暖意，慢半拍地涌上心头。
她看着立希那副“我可不是在催债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别扭模样，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很小的、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然后，这个弧度最后化作一声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便利店里的低笑。
“呵……”
她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将一缕湿发别到耳后，天蓝色的眼眸里终于染上了一点真实的笑意，看向立希，
“就为这个？”
“这很重要好吗！”
立希像是被她的笑弄得有些窘迫，脸又有点红，梗着脖子强调，
“灯又不富裕，那钱说不定是她攒了很久的！
“答应了要还就要记得！你别想赖账！”
“是是是，立希妈妈。”
素世拖长了调子，语气是罕见的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
“我不会忘的。等……等过几天，手头宽裕点就还。”
不过说到这，
其实本来钱都够了
但是买了贝斯……
“这还差不多。”
立希嘟囔了一句，像是完成了某项重大任务，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甚至抬手揉了揉后颈，显露出明显的疲惫。她也折腾到半夜了。
两人之间那股微妙的紧绷感，
似乎随着这个出乎意料的“提醒”和素世那声轻笑，彻底消散了。
空气变得平和，甚至有了点深夜便利店独有的、懒洋洋的静谧。
“走了。”
立希站起身，动作干脆，“明天……不对，今天下午练习，别迟到。”
“嗯。”
素世也站起来，
“你也是，赶紧回去睡觉吧，黑眼圈都有了。”
“要你管！”
立希习惯性地顶了一句，但语气没什么火气。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
没回头，只是背对着素世，声音不大但清晰地说
“……走了。”
然后推开门，风铃声再次响起，她的身影融入了门外的夜色里。
素世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轻轻晃动的玻璃门，嘴角那抹笑意迟迟未散。
她低头，最终，再次轻轻地笑了出来。
立希……还真是不坦诚。
素世推开店门，深夜微凉的空气拂面而来，却不再让人觉得冰冷。
她抬头，望了望城市上空难得能看见的、稀疏的几颗星星，然后迈开脚步，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