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撑着伞,在车站昏黄的灯光下等着电车。
雨水在伞面上敲出细密的节奏,她轻轻哼着一段不成调的旋律,指尖随着节奏在伞柄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素世同学!”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唤,素世转过头,看到高松灯气喘吁吁地跑近,立希也紧跟在后,两人都没打伞,头发和制服外套已经被雨打湿了一片。
素世脸上浮现出惯常的、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声音也轻柔下来:“怎么了吗,灯同学?”
灯看到她这熟悉的笑容,仿佛刚才练习室里那个眼神冰冷、摔了贝斯的人只是幻影,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问:“素世同学……是、是生病了吗?感觉你刚才……”
“生病?”
素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那抹温和的笑意瞬间僵在嘴角,随即扭曲成一个近乎讥诮的表情。她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尖锐:
“生病?你——(消音)才生病了吧!有病就去吃药,天天摆出阿斯伯格综合症那副样子,跟个自闭儿童一样!”
她向前逼近一步,伞沿的雨水溅落在灯苍白的脸上。
“我告诉你,乐队里天天那见鬼的低气压,有一半都是因为你!除了缩在角落等别人来哄,你还会做什么?嗯?”
灯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她腿一软,直接瘫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素世!你疯了吗?!”
立希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攥住素世制服的领结,眼睛气得发红,
“你对灯都说了些什么鬼话?!!给我道歉!”
素世被拽得微微后仰,却只是垂下眼睫,冷冷地瞥了一眼抓着自己领结的手。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厌倦。
“哦,差点忘了还有你。” 她轻声道,随即猛地抬腿,膝盖狠狠顶在立希腹部,同时用手肘向下一砸对方的手腕!
“呃啊!” 立希猝不及防,痛哼一声松了手,踉跄着倒退几步,跌坐在满是雨水的地上,捂着肚子,疼得一时蜷缩起来。
“我呢,” 素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领结和裙摆,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
“最讨厌别人对我动手动脚。但别人非要动手,我也只能还手了。”
她撑着伞,居高临下地看着疼得脸色发白的立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椎名立希同学,你以为你整天摆着这张臭脸、动不动就发火的样子很酷吗?在我看来——”
她弯下腰,凑近立希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轻吐出刀子般的话语:
“你连你姐姐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你……你这个贱人!” 立希猛地抬起头,眼眶赤红,牙齿咬得咯咯响,挣扎着想爬起来。
“怎么?对我不爽吗?”
“正好,我不爽你也很久了。”
就在这时,电车进站的嗡鸣声由远及近,灯光划破了雨幕。
“车来了。” 素世直起身,后退一步,伞面微倾,隔开了她和地上两人之间的空间。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
“我没空再陪你们玩过家家的乐队游戏了。先走了。”
她转身,收伞,步入温暖明亮的车厢,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电车车门缓缓关闭,将立希愤怒的瞪视和灯失魂落魄坐在雨中的身影隔绝在外。
素世靠在车厢连接处,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景色,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哈……感觉,胸口都通畅了。”
电车到站,她随着人流下车。站台上方的指示牌显示,下一站是繁华的商业街。她盯着那闪烁的霓虹字样看了几秒。
……反正,这个时候回去,也是独自面对那个空荡荡的、冰冷的“家”。
有什么意思。
不如,去“耍耍”。
商业街的灯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迷离喧嚣。
素世收起伞,走进一家喧闹的游戏中心。嘈杂的音乐、炫目的灯光、年轻人兴奋的呼喊瞬间将她包围。
她换了币,径直走向跳舞机。随着激烈的节奏,她踩踏、旋转、甩动长发,动作精准而充满力度,与平时那个温柔端庄的形象判若两人。很快,她周围就聚拢了一些围观的人。
“哟,小妹妹,跳得很厉害嘛!” 几个穿着流里流气、浑身酒气的中年男人挤到最前面,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她,“要不要跟叔叔们一起玩点更刺激的?”
素世一个舞步结束,音乐暂停。
她拿起旁边放着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连眼皮都没抬:“滚开,人渣。”
“什么?臭丫头你说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被激怒,伸手就要来抓她的胳膊。
素世眼神一冷,侧身躲开的同时,将手中的矿泉水瓶精准地砸在对方鼻梁上,在对方吃痛弯腰的瞬间,抬腿狠狠踹向另一个逼近男人的膝盖侧方,接着顺势一推——
“砰!”“哐当!”
两个男人狼狈地跌作一团,撞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恶心。”
素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也没看在地上哀嚎的两人,转身走向别处。
她又玩了几样别的,心里的那股被引起来的无名火似乎随着剧烈的动作宣泄掉了一些。正准备离开时,又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小妹妹,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哥哥陪你啊?”
素世烦躁地皱眉,今天没完没了了是吧?她攥紧拳头,准备给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然而,就在她抬眼的瞬间,目光越过那个搭讪者,定格在了游戏厅门口一个晃晃悠悠、正准备离开的侧影上。
那身影有些佝偻,手里提着一个便利店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啤酒。
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颓唐。
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在某个深埋在久远记忆里、那是不会被遗忘的侧影。
丰川清告
祥子的废物老爹,祥子退队的间接罪魁祸首!
刹那间,白天练习室的憋闷、雨中的冰冷、对祥子逃避的愤怒、对乐队现状的失望、对这个狗屁一切的烦躁……
所有曾经强行压抑的情绪,混合着此刻眼前这个景象带来的、难以言喻的荒谬与刺痛,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男人,几步冲了过去,在对方愕然转身的瞬间——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那人脸上!
力道之大,让那醉醺醺的男人趔趄了好几步,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啤酒罐滚了出来。
“干什么?!” 男人捂着脸,含糊地怒骂,抬起头——
露出一张写满落魄和醉意的中年男人的脸。
正是丰川祥子的父亲。
“发、发生什么了?”
游戏厅的保安和巡逻的警察,刚好在这时冲了进来。
看着剑拔弩张的素世,捂着脸颊、酒气冲天的中年男人,以及周围混乱的景象,警察皱眉问道:“麻烦你们跟我回去警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