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将小院温柔包裹。
洗漱后的水汽还氤氲在空气里，混着皂角的淡香，清冽又安宁。
顾青禾吹熄了油灯，只留窗外一缕月色，悄然浸透窗纱，为屋内笼上朦胧的银白。
她就着这点微光向床上望去，苏云书已经抱着被子乖巧地坐在那儿，眼睛却早就阖上了，脑袋一点一点，像只打盹的小猫。
“姐姐。”顾青禾忍不住放轻脚步走过去，却还是带着点欢快的劲儿，连人带被轻轻扑倒在床上。
“我也洗漱好啦。”
苏云书被扑得身子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却并未惊醒，只是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松松地环住了压在身上的人。
她困得厉害，眼皮都掀不开，只含糊地、软绵绵地咕哝：“嗯……那我们睡觉吧……”
“好，这就睡。”顾青禾柔声应着，小心地从她怀中抽出被子。
被子被抽走，怀里空落落的，苏云书在睡梦中似有所觉，眉头无意识地蹙了蹙，带着点不安。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一点眼缝，水汽氤氲的眸子茫然地望过来，像蒙着雾的湖面。
顾青禾心尖一软，笑着将自己的胳膊递过去。
苏云书立刻抱住，脸颊贴上去蹭了蹭，这才满足地重新闭上眼睛。
单手展被，轻轻将两人盖好。
苏云书的身体柔软温热，全然放松地依偎在她怀中，蜷起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顾青禾心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在数着安稳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顾青禾的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鼻尖萦绕着皂角清香与她身上特有的温甜气息，满足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白日里的喧嚣、言语间的试探、那些悬在心头的思虑……在这一刻，都被隔在了这方暖融融的天地之外。
第二天清晨，顾青禾是在一阵轻微的窒息感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苏云书正趴在自己胸口，手指绕着她的发梢，玩得专注。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洒下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姐姐，”顾青禾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笑着戳了戳她的脸颊，“你压到我了诶。”
“抱歉啊，青禾，我不是故意的。”
苏云书立刻抬起眼，嘴上说着道歉，眼里却漾着清亮的笑意，半点歉意也无。
她说着，就顺着顾青禾的身体，骨碌碌往旁边一滚，顺带卷走了大半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圆滚滚的茧。
嗯？她还以为这是姐姐叫她起床的特别方式呢。
顾青禾半撑起身，便看见身旁那团正看着她笑眯眯的茧。
看来是故意的。
顾青禾了然，干脆松了力道，重新躺平，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果然，那团被子又咕噜咕噜的滚了回来，停在她身边。
苏云书从被沿探出半张脸，眼睛弯弯的。
“青禾，该起床啦。”她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顾青禾嘴角一勾，猛地翻身，连人带被一起压住。
“知道了知道了。”
她低头看着身下的人，那双眼睛清亮亮的，盛满了明快的笑意，昨日的脆弱与潮湿已不见踪影。
她心里一软，忍不住凑上去，在苏云书脸上用力亲了好几下。
顾青禾起床换上新做的春衫，捡起两人昨夜换下的衣物。
正待拿去清洗，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衣褶间滑落，“叮”一声轻响掉在地上。
！！！
是那支银簪。
顾青禾一拍脑门，昨日波折太多，竟将这份小心思忘得一干二净。
她眼珠一转，将拿着簪子的手背到身后，脚步轻快地往厨房走去。
苏云书正在灶台前忙碌，粥香袅袅。
顾青禾几步跨到她面前，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姐姐，姐姐，看我！”她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雀跃。
苏云书闻声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崭新的春衫上，眉眼弯起，由衷赞道：“青禾穿新衣服了呀，真好看~”
顾青禾被这直白的夸奖灌得晕晕乎乎，下意识挺了挺胸膛，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苏云书见她这模样，抿唇轻笑，端着粥碗，侧身从这尊“骄傲孔雀”旁边绕了过去，继续摆弄早饭。
夸……夸完了？
顾青禾愣在原地，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正事还没办呢！
她连忙转身追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苏云书身后，嘴里黏糊糊地又唤：“姐姐，姐姐。”
“嗯？怎么啦？”苏云书停下脚步，转身看她，目光依旧温软耐心。
“看！”顾青禾这次不再卖关子，干脆利落地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到她面前。
掌心摊开，那支细细的银簪静静地躺着，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小心地拿起簪子，指尖抚过上面简洁雅致的纹样，仔细端详着，眸中映着银亮的微光。
她说着便抬手取下鬓边旧簪，将这支新的仔细簪入发间，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底。
随即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顾青禾，脸颊在她颈窝处亲昵地蹭了蹭。
顾青禾被她抱着，只觉得一股甜意从心口咕嘟嘟冒上来，熏得她整个人都暖洋洋、轻飘飘的。
嘿嘿，嘿嘿，她在心里傻笑着。
晨起的小闹腾在温存里收场，两人吃过早饭，便驾着家里的小毛驴往店铺去。
昨晚被敷衍了事的小毛驴，今天颇有脾气，走路一步三晃，慢吞吞的，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慵懒的“哒哒”声。
不过，顾青禾倒也不急，一手松松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偷偷在衣袖下牵着苏云书的手。
两人迎着清晨微凉又清新的风，慢悠悠的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两人推开店铺的门，很快，绣工们也陆续到了，各自在惯常的位置坐下，穿针理线，低声交谈着昨日未完的活计。
内院里很快便盈满了细碎的剪布声、穿针声，以及布料摩挲的轻响。
一早刚开张，还没有需要塞棉花或细致缝制的玩偶，刘萍便留在铺子里，帮着整理、招呼，一副勤快利落的模样。
待第一拨客人买完离开，店内的喧闹慢慢散去，只剩下零星的声响。
顾青禾低头凑到苏云书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苏云书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顾青禾直起身子，神情收敛了几分，转身朝着正在一旁忙碌的刘萍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