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遥没有错，她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于从前命运强加给她们的、分化后就注定的天壤之别。
不甘心于如今，自己成了那枚必须为家族门楣添彩、被拿去交换利益的棋子。
而妹妹却似乎理所当然地拥有了更广阔的天空和选择未来的权利。
她好不容易，花了漫长的时日，一点点接受了这既定的一切，努力让自己重新变回那个懂事、开朗、不惹麻烦的谢家大小姐。
她几乎……几乎就要说服自己认命了。
可偏偏，就在她几乎要习惯于这座华丽而窒息的牢笼时，她窥见了一线光。
那光真实、温热，带着外面世界鲜活的气息。
让人误以为只要踮起脚尖，伸出颤抖的手，便能真切地抓住，便能将自己的未来从那片灰暗中拽出来。
“许知年……”
她极轻地呢喃出这个名字，舌尖仿佛还残留着元宵灯会上初见时，那份猝不及防的惊艳与随之而来的、微甜的悸动。
这个曾经只是悄悄在心底念起，就能让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胸口被一种温暖柔软的期待填满的名字。
如今从干涸的唇间吐出，却只剩下满口化不开的苦涩，与一阵阵绵长而钝重的疼痛。
这是她自己，在几乎放弃的边缘，踮着脚尖，仰着头，小心翼翼为自己寻找到的一点点幸福。
那个在人群里清瘦却挺拔的身影，那个笑容干净得不像话、眼神明亮如星辰的乾元。
那个明明不善言辞、却会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悄悄对她好的人……
那个让她第一次真切地觉得，或许，命运并非完全不可抗争，或许，未来真的可以有所不同的人。
她以为自己已经那么小心、那么珍重地，将那点微光拢在了掌心。
可原来，那点光如此微弱，如此脆弱。
无需狂风暴雨，只需家族那只无形而有力的大手轻轻一拂，便能轻易将它碾碎，连一丝灰烬都不曾留下。
她的目光变得空洞而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华丽的床帐，沉重的屋宇，望向了遥远的府城。
她仿佛看见了那座比县城更繁华喧闹的城市，看见人来人往的街道，许知年正背着书箱，逆着人流前行，步伐坚定，眼神明亮。
她会紧张吗？会想起自己吗？会……期待考完后的相见吗？
“后天……知年就考试了。”
她低声呢喃着，声音低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到第二场结束……有四天的时间。”
四天，对于奔赴考场的许知年而言，是决定未来前程的关键四日。
而对于被困在这锦绣牢笼、动弹不得的谢月遥来说，却像一个残忍的倒计时。
她的眼神渐渐沉寂下去，却又奇异地燃起一点近乎决绝的微光。
“如果……”她近乎无声地自语，唇边扯出一个极淡、却带着某种释然意味的弧度。
“如果我的肉体……注定得不到自由。”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那方被高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有限的天空。
“那至少让我的灵魂走远一些吧。”
“姐姐，贴这里可以吗？”顾青禾拿着写有“开业大吉”的鲜艳红纸，在店铺门框上比划着，回头笑着问苏云书。
“行，就贴那儿吧。”苏云书手里也拿着几张装饰用的彩纸，抬头看了一眼，温声应道。
今天是稚趣园正式开业的日子。
小小的店铺里里外外早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此刻更是张灯结彩。
窗上贴着精巧的窗花，货架被擦拭得锃亮，一排排神态各异的悟空玩偶整齐陈列，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店内的玩偶主要分两种规格：一种是巴掌大小、可以挂在书箱或包袱上随身携带的精致小偶，售价一百八十八文。
另一种是能抱个满怀、细节更丰富的大号玩偶，售价三百文。
无论大小，每一个都针脚细密，填充饱满，神态活灵活现，精致又好看。
已有零星路人被这别致的店铺和货架上生动的玩偶吸引，探头进来张望。
有人在货架前流连忘返，拿起玩偶爱不释手地摩挲，可一听到价格，又面露犹豫，迟疑着放下。
毕竟，这价钱对普通百姓而言，不算个小数目。
顾青禾看在眼里，却并不心急。
她对苏云书和绣工们的手艺有十足信心，这些玩偶的精致程度，完全配得上这个价格。
而且，她心里还揣着另一张“王牌”——墨香斋那边，《西游记》第四册的发售，应当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果不其然，此时的墨香斋，远比刚刚开业的稚趣园要热闹沸腾得多。
书斋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龙，门板一开，等待已久的书迷们便一拥而上，瞬间将不大的店面挤得水泄不通。
如今的三个伙计早已不是初次应对这场面时的手忙脚乱了。
他们配合默契，一边高声维持秩序、快速收钱，一边准确发书，还能眼观六路，不时狠狠拍开那些趁乱想胡乱揩油的手。
不过片刻功夫，首批到货的一百本书便已销售一空。
买到书的人如获至宝，脸上洋溢着满足与急切，将书紧紧抱在怀里，昂首挺胸地挤出人群，快步离去，迫不及待要回家先睹为快。
没买到的则哭丧着脸，在书斋门外徘徊不去，眼巴巴地望着里面，仿佛多等一会儿，就能凭空再变出几本似的。
“天哪，这是什么？” 一个刚挤出人群、正满脸沮丧的乾元忽然指着书斋柜台一侧，失声叫了出来。
“呵，大惊小怪。”
她旁边同样空手而归的同伴，正沉浸在与新书失之交臂的悲痛中，生无可恋地发出嘲讽。
“如今就算大圣本尊出现在我面前，也抚慰不了我受伤的心灵……”
话虽如此，她还是给了同伴一点面子，漫不经心地朝那边瞥了一眼。
只一眼。
“天哪！！这是什么？！”
下一秒，她发出了比同伴刚才高昂十倍、激动百倍的声音，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一把将柜台边那个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的齐天大圣玩偶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个英俊潇洒、活灵活现、神采奕奕的是谁！！”她激动得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