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正堂，穿过几重寂静的连廊，朝着牢狱的方向走去。
小贾捧着药盒紧随林县令身后，步履略显急促。
牢狱位于县衙的深处，甫一踏入，阴湿的霉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当值的衙役见县令亲至，慌忙挺直行礼。
“大、大人？”
“带路，去看看前日上报的那个伤口感染的罪犯。”林县令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威仪。
“是，是！”衙役不敢怠慢，引着她们便走向里面的一间牢房。
很快，他们停在一个铁栏前。牢里的是一个打架斗殴的犯人。
此时他正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听见动静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转动。
衙役让他伸出手来时，他迟疑了一瞬，还是照做了，他的手脏兮兮的缠着布条。
灯火靠近，脏污的布条被粗暴地扯开，露出下面已经发红化脓的小伤口，边缘还渗着脓水，看着便叫人不舒服。
林县令面不改色地颔首：“先用水给他的手清洗一下，再撒点药粉在这处。”
衙役闻言立刻急匆匆的拿过水来，倒在他的手上，黑色的水顺着他的手流到地上。
很快，伤口那里便冲洗的发白，用干净的布擦拭了一下
小贾此时便打开了药盒，用匀了一点药粉的竹片轻轻蘸起极细的一层，尽量不碰到别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淡黄色药粉点在感染处。
药粉触及皮肉的刹那，犯人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辛辣味，半点不刺鼻，却让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林县令凝神注视着那小小伤处，目光专注得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品。
片刻，她方低声吩咐：“记下情形，三日内每日回禀变化。”
“是。”小贾恭敬应下。
顾青禾采买了不少物什，除了姐姐爱吃的桂花糕，还特意挑了几匹质地细软、花色清雅的棉布，春日渐暖，该添置些轻薄衣裳了。
走在街市上，又称了一包酥糖，甜滋滋的香气隔着油纸都能闻到，她边走边杂七杂八的买着。
等到中午，顾青禾在县城小馆用过午饭后，特意绕道去了那处新置的小院中。
推开略有些斑驳的木门，她站在院中细细端详着。
正房坐北朝南，东西厢房格局规整，虽有些旧损，梁柱却依然结实。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哪里该开窗，哪里可设隔断，做什么用处，连院角那株老槐树下的阴凉要如何利用，都已有了计较。
“回去得和姐姐好好画张图纸，”她轻声自语，“找个泥瓦匠修缮屋瓦墙面，还得找个木匠打几件合用的家具。”
顾青禾绕着小院走了几圈记住大概格局后，这才驾着驴车驶上归途。
驴车拐进山村时，天色尚早，日头还明晃晃地悬挂在天上。
顾青禾不紧不慢地赶着驴车，远远地，就望见山脚下那座孤零零的小院前，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倚着土墙晒太阳。
那人微微仰着脸，春日的金辉为她周身镀了层柔光。
顾青禾的瞳孔微微一震，姐姐竟然站在院子外面，像是特意在等她。
她当即轻巧地跳下还在慢悠悠走着的驴车，脚步飞快地向着那道人影奔去。
墙边倚着的人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见是她跑过来，立刻站直了身子，展开了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笑意如涟漪般在眼角漾开。
顾青禾跑到太快，收不住势头，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将苏云书撞得连退几步。
“跑这么急做什么？”苏云书稳住身子，声音里满是怜爱，轻轻拍着怀里气喘吁吁的人。
顾青禾缓了口气，嗔怪道：“还说我呢，姐姐怎么在外面等？万一我晚上才回来呢？”
“我就是出来晒晒太阳，”苏云书轻笑着狡辩，“正要进去呢。”
顾青禾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又握住她的手：“晒太阳晒得手脸冰凉是吧？”
外面虽有太阳，但是风吹过还冷着呢，她故意用了点力道捏着，像是在惩罚这个不听话的姐姐。
苏云书乖乖的任由她捏着，顾青禾的身体一向暖和，特别刚刚剧烈跑动后，手心更是微微发热。
贴在脸颊上的温度实在让人舒适，她微微将脸往那暖烘烘的手心里中送了送。
顾青禾将苏云书的手和脸都捂热后，这才拉着人往屋里走去。
随手关上门后，像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又转身打开门。
慢悠悠的小毛驴刚好走到院门口，无辜地被关了个正着。
见顾青禾又打开门出来，它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对不起对不起，”顾青禾忙不迭跑过去，满脸歉意地把它牵去棚里，投喂好草料，又给它顺顺毛，这才算把小毛驴的情绪抚平。
她一转头，就看到苏云书正站在旁边看她忙碌着，嘴角明显带着没忍住的笑意。
“还笑！”顾青禾小小声的抗议，“都怪姐姐，我才把小毛驴给忘了。”
刚摸过驴毛的手不能再捏苏云书的脸了，她索性往前一凑。
“砰。”
直接用额头轻轻撞上苏云书的额头。
苏云书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抬手替她揉了揉撞红的地方。
顾青禾心里的那点小脾气顿时烟消云散，力的作用明明是相互的，可姐姐只顾着给她揉呢！
这么一想，在院子外晒晒太阳又怎么了？太阳不就是让人晒的么！
“好啦，不生气了，”苏云书牵起她的手往水盆边走，“下次我乖乖在屋里等你好不好？”
“好呀！”顾青禾脆生生的应着，心里甜丝丝的，姐姐还会主动认错呢！
两人洗净手回到屋内，顾青禾先拆开那包酥糖。
金黄的糖块在油纸上泛着蜜色光泽，她拈起一块递到苏云书唇边。
苏云书低头含住，糖屑沾在唇角犹不自知，酥糖在口中化开，她的眉眼弯起浅浅的弧度：好甜。
顾青禾看着她这般模样，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她用指腹轻轻拭去那点糖渍，这才在姐姐身旁坐下，细细说起今日在县衙里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