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顾青禾正在家里坐着发呆,思考着还能做些什么营生,虽说土炕每个月能有几两银子,但也就每年天冷了赚点钱,而且一个土炕基本能用个十几二十年,后续客户就少了。
明年春天去县城生活的话这些钱还是不太够,她还想在县城买个房子呢,让苏云书过得更好,这点钱远远不够。
目光转向旁边,苏云书正低头专注地缝制一顶兔皮小帽。她将之前存下的皮毛都做成了帽子和手套,说是练手,以后可以拿去卖。
每件成品都精致可爱,针脚细密,现在冬天的装备已经齐全了。
可顾青禾心里清楚,这样费时费力的手工品,在小地方根本卖不上价,虽然可爱,但同类产品多,竞争也大。
她更舍不得苏云书日夜操劳,而且以后总不能靠着姐姐养啊,顾青禾惆怅的想。不过罕见的手工产品,顾青禾脑子里闪过什么,还没等她抓住。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开门一看,村长站在外面,一脸焦急,额上还带着汗:“青禾丫头,快、快收拾一下!刚有官爷来传话,县令大人召你即刻去县衙一趟!”
顾青禾心里咯噔一下:“县令?找我做什么?”
村长急得直推她:“哎呀,我个老头子哪知道大老爷的心思!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赶紧去,千万别让官爷等久了!”
“好好好,我马上出发。”顾青禾压下心头疑虑,连忙应下。
“出了什么事?”苏云书闻声走来,脸上带着担忧。
“说是县令找我,”顾青禾握住她微凉的手,低声道,“我猜,八成和土炕有关。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苏云书眉头微蹙,反手紧紧握住她,语气没有丝毫犹豫:“我同你一起去。”
“好,”顾青禾立刻点头,“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在家。”
两人迅速换了身见客的整洁衣裳,锁好门窗,顾青禾又带了一些银子在身上,便和苏云书一起出发了。这个小山村离县城还有不少的距离,两人快马加鞭的赶着。
一个多时辰的颠簸后,县城那远比镇子高大巍峨的城门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城门口车水马龙,行人商贩络绎不绝,喧闹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比镇上不知热闹了多少。
从穿越至今,顾青禾也只在最初为了满足好奇心时来过一次县城,因为路程遥远,平日里有什么需要,她都是直接去镇上便能解决。
在城门处缴纳了两文钱的入城费,两人随着人流进了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她们一路寻问,终于找到了位于城东的县衙。黑漆大门、石狮肃立,自有一股威严气象。
顾青禾将驴车停在街角阴凉处,仔细拴好。她转身握住苏云书的手,低声叮嘱:“姐姐,里面情况不明,你就在车上等我,若我过了午时还未出来,你便驾着车先回村里,去找陈姐商量。”
她不敢让苏云书涉险,尤其是在这官府之地,苏云书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
苏云书深知其中利害,纵然担忧,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一切小心,我等你。”
顾青禾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迈步走向县衙大门,向守门的差役说明了来意。那差役显然已得了吩咐,打量她几眼,便引着她向里走去。
穿过前堂,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签押房。差役通报后,顾青禾低头走了进去,依着记忆中的礼节躬身行礼。
“草民顾青禾,拜见县令大人。”幸亏这里不是民见官需要跪拜的朝代,只需作揖即可,不然还真有点难以接受。
“不必多礼,起身吧。”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女声响起。
顾青禾这才抬头,看向端坐在书案后的女子。她约莫三十多岁年纪,穿着青色官袍。面容称得上秀丽,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
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里,除了温和,更有着不容错辩的睿智与一丝潜藏的锐意与野心。
这便是本县的县令,林清辞林大人。
林县令放下手中的公文,目光落在顾青禾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更多的是好奇。“顾青禾,你可知本官为何唤你前来?”
“草民不知,请大人明示。”顾青禾心下警惕,姿态放得更低。
林县令微微一笑,语气缓和了些:“不必紧张。本官听闻,你弄出了一个名为‘土炕’的东西,可于冬日取暖,效果颇佳,可是真的?”
“回大人,确有此事。不过是乡下人为了过冬琢磨出来的土法子,难登大雅之堂。”顾青禾谨慎地回答。
“土法子?”林县令摇了摇头,站起身,从书案后踱步而出,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便是你这土法子,或许能救下无数性命。顾青禾,你可知,每年寒冬,我县乃至整个北地,有多少穷苦百姓、孤寡老人,因耐不住酷寒而冻毙家中?上报的文书上,那不过是一个冰冷的数字,但本官亲眼见过,一家数口,蜷缩在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最终……唉。”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顾青禾,那眼神中的野心此刻化为了某种更坚定的东西。
“你那土炕,取材方便,造价低廉,若能推广开来,让更多贫苦之家得以御寒,便是功德无量的善政!本官欲将这土炕,取名‘顾氏暖炕’,详加记录,上呈朝廷,恳请工部审议,看能否在北地各州县推广。你,可愿意?”
顾青禾心中一震,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县令召她前来,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不是觊觎她的技术,而是真正看到了这技术背后能带来的民生改善,并愿意将功劳放在她的身上。她看着林县令眼中那份为民请命的真诚与热切,原本的戒备之心,渐渐消散了。
“草民愿意。”顾青禾郑重回答道。
林县令听着顾青禾回答点了点头,“很好,此法意义重大,朝廷必定会大加赞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顾青禾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个压抑已久的愿望冲破了一切顾虑。她双膝一弯,郑重地跪了下去。
“草民有一愿。”
林县令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轻轻抬手:“想要什么,起来回话即可。”
她不喜欢这种沉重的氛围,更欣赏方才不卑不亢讨论技术的顾青禾。
顾青禾没有起身,她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一字一句道:“草民有一娘子,是我不久前在奴隶市场买回来的罪奴。她温柔贤良,与草民相依为命。草民别无所求,只想恳请大人,设法为她脱去奴籍,恢复良民身份,让她能堂堂正正做我的妻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县令垂眼凝视了她很久,才缓缓问道:“顾青禾,你想清楚。献上‘顾氏暖炕’此法,于国于民皆是功劳,朝廷的赏赐绝不会轻。金银、田宅,甚至是你的出身……都可能改变。你却只要为一个奴隶恢复良籍?”她的语气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是,草民确定。”顾青禾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她是我的家人,不是奴隶。若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顾青禾。”
林县令看着地上跪得笔直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决心,心中某处被轻轻触动。她沉默片刻,终是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起来吧。”
顾青禾顺势站起,但依旧微微躬身。
“好。”林县令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却多了一份郑重,“此事虽不易,但本官会尽力将你的诉求一并上呈,陈明利害。你的娘子,叫什么名字?”
“谢谢大人!”顾青禾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她叫苏云书。”
“苏云书……本官记下了。你回去等消息吧,此事成与不成,尚需时日。”
“是,草民告退。”顾青禾再次深深一揖,这才转身退出了签押房。
室内安静了片刻。
“何必如此试探于她?”一个温婉的女声带着些许怜惜,从内侧的屏风后响起。随即,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裙、气质娴静的坤泽女子缓步走了出来。
她约莫三十年纪,眉眼柔和,手中还拿着一件做到一半的小儿衣物,显然方才一直在屏风后安静地做着女红,也将前面的对话听在了耳中。
林县令脸上那副属于官员的严肃表情瞬间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回到爱侣身边的松弛与温柔。她站起身,很自然地接过妻子手中的针线活放到一旁,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些许无奈:
“芸娘,你不是不知,此事关乎重大。我不仅要确认这‘暖炕’之法真实有效,更要看清献上此法之人,值不值得我动用关系,去为她周旋那‘脱奴籍’的难题。”
她引着妻子一同坐下,“若她是个见利忘义、目光短浅之徒,我只需上报暖炕之功,赏她些金银便是。”
芸娘了然地点头,轻轻回握妻主的手:“我明白你的顾虑。只是……看她那般恳切,为了自家娘子甘愿放弃所有赏赐,确实有情。”
林清辞的目光也柔和下来,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是啊。正因她如此重情,我才更愿意助她。于公,这暖炕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于私……”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属于乾元的锐意与属于官员的盘算:“成全这样一对有情人,是积德。更重要的是,让一个身怀巧思、又重情义的能人欠下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比任何金银赏赐都来得长远。”
芸娘闻言,轻轻靠在她肩头,柔声道:“无论你做何决定,我都支持你。只是,莫要太过劳心,我看着心疼。”
林清辞揽住妻子的肩膀,心中一片暖融,方才与顾青禾交谈时的算计和权衡,在妻子的温柔叮咛中化为了更坚定的动力。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