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夜安眠。
许是山姥切国广被安排了远征,又或是其他刀剑觉得他近日气色稍好,终于稍稍放松了警惕,千织难得地独自一人在天守阁的猫窝里睡了一整夜。
没有过分关切的注视,只有熟悉的寂静与透过窗棂的清淡月光。
然而,这份宁静在深夜被打破了。
一阵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规律性的、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细碎声响,如同蚊蚋般钻入千织敏锐的耳中,将他从浅眠中唤醒。
他睁开青绿色的猫瞳,眼底还带着刚醒的迷蒙,只在片刻之间恢复清明。
他坐起身,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扫视。
声音并非来自窗外或门外,而是……来自这间天守阁的内部。
更让他心神一凝的是,他感知到了一股从未见过的、微弱却异常晦涩阴暗的灵力波动,正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隐隐散发出来。
这是一种充满了怨憎、痛苦与……被强行禁锢的狂躁的力量残余。
千织悄无声息地起身,墨色的长发垂落在羽织上。
他循着那丝波动和声响,在昏暗的房间里四下搜寻。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墙角那个堆放杂物的、盛放着一些时政发放的无关紧要古籍的书架上。
波动和声响的源头,似乎就在书架之后。
他走近,手指拂过那些落满灰尘的卷轴和书籍,最终在书架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与木质纹路几乎融为一体的凸起处,察觉到了异常。
那里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带着淡淡灵力回路的装置。
没有犹豫,千织伸出手指,轻轻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紧接着,在千织平静的注视下,那个沉重的书架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幽深的通道入口。
一股混合着尘土、铁锈以及那股晦涩灵力的阴冷气息,从中扑面而来。
千织站在入口处,青绿色的猫瞳望着下方的黑暗,没有任何迟疑,迈步走了进去。
通道狭窄而陡峭,石阶上布满湿滑的青苔。
他向下走了约莫数十米,终于触底。
周遭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重黑暗,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他抬起手,掌心泛起柔和而纯净的莹绿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盏孤灯,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勉强照亮了身周几步见方的景象
——这里似乎是一个人工开凿的石室,墙壁粗糙,空气潮湿阴冷。
然而,就在光芒亮起的刹那!
“哗啦啦——!!!”
一道沉重铁链被猛然拖拽的刺耳声响猝然爆发!
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沉嘶吼!
千织甚至来不及看清声音的来源,一股裹挟着腥风的、巨大的力量便从侧后方猛地袭来,狠狠撞在他的身上!
“唔!”
千织猝不及防,被这股巨力直接扑倒在地,手中凝聚的灵光瞬间溃散,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后背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传来一阵闷痛。
一个沉重而滚烫的身体死死地压住了他,带着一种失去理智的、纯粹的暴虐气息。
透过极其微弱的光线适应,千织能看到压在他身上的,是一个不算高大的男性轮廓。
长长的、失去光泽的头发如同枯草般垂落,遮盖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线条紧绷的下颌和……唇边探出的、闪着寒光的尖锐獠牙!
他的手臂和肩背处,竟然刺出了数根惨白的、扭曲的骨刺,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一只指甲尖长乌黑的手,正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朝着千织纤细的脖颈狠狠划来!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千织甚至能闻到那手上传来的、混合着血腥与腐锈的浓重气味。
眼看那利爪就要触及皮肤——
“膝丸!住手!!!”
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撕心裂肺般焦急的吼声,从石室的另一个角落猛地响起!
压在千织身上的那个狂暴身影,在听到这个名字和这个声音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
他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暴虐气息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的无措。
那双隐藏在乱发后的眼睛,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然而,就在他停滞的这一刻!
“嗡——!”
他脖颈上、手腕上、脚踝上那粗重的黑色锁链,骤然亮起了一连串刺目的、如同燃烧血液般的猩红色咒纹!
那咒纹如同活着的烙铁,狠狠灼烧着他的皮肤与灵魂!
“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石室!
刚才还狂暴凶戾的身影,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剧烈地抽搐、痉挛起来,从千织身上滚落,重重地摔在一旁的地面上。
他双手死死地拽住脖颈上那灼烧着他的镣铐,指甲在金属和自己的皮肉上抓挠出刺耳的声音和道道血痕,试图将其解开。
但那镣铐仿佛与他的血肉骨骼生长在了一起,任凭他如何挣扎,都徒劳无功,只能带来更剧烈的痛苦和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哀嚎。
千织从地上坐起,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眉头紧紧蹙起。
那双青绿色的猫瞳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冰冷的了然与……不悦。
他看出来了,这锁链上的咒纹,是一种极其恶毒的、以痛苦来强行压制和控制的手段。
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抬起手。
这一次,更加凝实的、蕴含着磅礴生机与净化之力的莹绿色光芒在他掌心闪烁,如同温暖而威严的晨曦。
他伸出手指,凌空对着那些束缚着地上身影的锁链,轻轻一点。
“铮——!”
一声清脆如同玉碎的鸣响。
那原本坚不可摧、燃烧着猩红咒纹的锁链,在接触到那纯净绿光的瞬间,如同遇到克星般,寸寸断裂,化作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咒纹的光芒骤然熄灭,那凄厉的惨叫也戛然而止。
地上那个身影的抽搐缓缓平息,只剩下脱力后的剧烈喘息和因极致痛苦而引发的、细微的颤抖。
千织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身,脸上带着一种与他平日平淡神情不符的严肃。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仍在无意识痉挛的身体半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虽然体型差让他显得有些吃力。
掌心再次泛起柔和的灵力光芒,缓缓注入对方的体内,抚平那因剧烈痛苦而躁动混乱的灵力和神经,缓解着那深入骨髓的折磨。
在他的灵力安抚下,怀中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那急促的喘息也变得平稳绵长。
最终,那失去了锁链压制、却也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身体,彻底安静下来,乖顺地、昏昏沉沉地,在他怀里陷入了沉睡。
那狰狞的骨刺和利爪却并没有收回,无法变回正常的人类肢体模样。
身上遍布着新旧交错的伤痕与刚才挣扎时留下的血痕,千织伸手,将那些伤口一一治愈。
千织看着他,虽然长发遮住了抱着的刃的面容,但好歹状态稳定了。
他轻轻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有空隙,来打量这个囚禁了此人的地方。
他心念微动,更加磅礴而柔和的灵力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将整个地下空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映照得亮如白昼。
然后,在看清楚这里全貌的下一秒——
千织那总是平静无波的青绿色猫瞳,猛地收缩了一下,瞳孔因眼前难以置信的景象而微微震颤。
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石室?
这分明是一个……设施齐全、却处处透着冰冷与残酷的囚禁之所!
除了刚才束缚那名为“膝丸”的刀剑的锁链和刑具残骸,四周的墙壁上还残留着更多、更复杂的禁锢符文的痕迹。
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破损的、似乎是用来进行某种实验或仪式的器皿。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晦涩灵力,正是由这些残留的阵法与怨念交织而成。
“怎么?这是开始转换策略,开始打一棍再给一个甜枣了吗?”
刚刚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虚弱也掩盖不住话语中深深的嘲讽。
千织朝着声源的位置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