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在沉默与观望中缓慢发酵,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需要时间破土。陈芸和阿禾没有催促,他们也需要这短暂的时间来恢复一丝气力,处理最后的琐事。
休整一夜后,次日清晨,天光微熹,晨雾稀薄。
陈芸和阿禾再次出现在祠堂前——这座曾象征着李家权威、也见证了最终疯狂的建筑,如今门户洞开,内部一片狼藉,唯有那些记载着百年秘辛的古老典籍、族谱、仪式记录,还散落在灰尘与血污之中,如同未曾愈合的疮疤。
没有多余的言语,陈芸指尖弹出一缕微弱却精纯的暗金色火星。火星落在堆积的典籍上,“呼”地一声,燃起一簇清澈、炽热、不带丝毫黑烟的金色火焰。火焰迅速蔓延,将那些浸透着罪恶与谎言的纸张、兽皮,连同其中记载的邪恶符文、扭曲契约、历代新娘的名录、李家的阴私算计,尽数吞没。
阿禾默默地将散落各处的相关书册、卷轴投入火中。火焰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两人平静而坚定的侧脸,也映照着祠堂外远远驻足、神色复杂的少数村民。焚烧的不仅是罪证,更是一个时代最后的、有形的遗骸,是斩断过往、防止悲剧重演的决绝。
火光渐熄,只余下一小堆洁白细腻的灰烬,被晨风一吹,便袅袅散去,再无痕迹。
做完这一切,陈芸与阿禾对视一眼,彼此搀扶着,缓缓走向村口。
老槐树依旧虬枝盘曲,但树下那令人心悸的阴森感已荡然无存,阳光透过稀疏的新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树下,已经聚集了大部分幸存村民,他们背着简陋的行囊,扶老携幼,脸上带着离乡的忐忑、对未来的迷茫,却也有一丝挣脱牢笼的释然。优品小税旺 追罪辛璋踕显然,权衡之后,他们选择了离开。
只有寥寥十数人,远远站在废墟边缘,大多是年老体衰、故土难离的老人,或是对这片土地有着超乎寻常眷恋的极少数,他们选择了留下,试图在这片需要漫长复苏的土地上,从头开始,重新建立家园。他们望着准备离去的乡邻,眼中有着复杂的别绪,却也流露出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
陈芸的目光平静地掠过留下的人,也掠过那些准备离开的人。没有告别,没有祝福,也没有任何叮嘱。
她与阿禾在村口停下,转过身。
晨曦恰好完全跃出山脊,金红色的光芒毫无阻碍地泼洒下来,将整个槐荫村——那焦黑的广场、坍塌的祠堂、散落的废墟、萌发的新绿、虬结的老槐、以及每一个或去或留的人——都笼罩在一片温暖而清晰的光明之中。
陈芸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
目光所及,是她被迫换上嫁衣走过的路,是她被活葬入棺的树下,是她被囚禁羞辱的石屋与山洞,是她挣扎觉醒的山林,也是她最终决战、净化天地的广场。痛苦、恐惧、绝望、愤怒、冰冷、蜕变、抉择所有的记忆,如同无声的潮水,在此刻涌上心头,又在她平静的注视下,缓缓沉淀,最终化为心底一抹永不褪色、却不再掀起波澜的印记。
这里承载了她无尽的地狱,也见证了她最终的新生。
够了。
她收回目光,眼中再无丝毫留恋或波澜,只有一片洗尽铅华的明澈与坚定。
阿禾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掌心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温暖。
两人再次转身,面向那条蜿蜒向山外、沐浴在灿烂晨光中的崎岖山路。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他们迈开脚步,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却也通往真正自由与未来的道路。步履虽然因伤势和虚弱而略显缓慢,却异常坚定、平稳,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土地上,踏在属于自己的、崭新的起点上。
阳光将两人相互依偎、相互扶持的背影,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渐渐融入山路的轮廓与氤氲的晨光之中。
人影渐稀,最终消失在山路尽头。
村口,准备离开的村民们,也陆续迈开了脚步,沉默地、带着各自的心事与期盼,汇成一股稀疏的人流,走向山外,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留下的人们,望着空荡的村口和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满目疮痍却又透出生机的家园,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干净的空气,转身,走向废墟,开始了他们漫长而艰辛的重建。
槐荫村的故事,以一种近乎毁灭与重生交织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而陈芸与阿禾的故事——
携手并肩,步履坚定,走向洒满阳光的前路。
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