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如同淬炼过的钢铁,沉在心底,冰冷而坚硬。但在这决心转化为行动之前,是无尽的等待与煎熬。陈芸蜷缩在山洞的干草堆上,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耳中捕捉着洞外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风声、夜枭的啼叫、远处村庄偶尔传来的微弱呜咽,以及她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
时间在黑暗中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锋利的刀刃上行走。她不知道阿禾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不知道李福海所谓的“备用方案”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降临。她只能等,在绝对的寂静与相对的黑暗中,用新生的愤怒与意志,对抗着本能滋生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深夜,万籁俱寂达到了顶峰。连风声都似乎疲惫地停歇了,山洞外只剩下渗透骨髓的寒意和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浓重黑暗。
就在这时——
脚步声。
不是单一的,而是不止一个人的、刻意放轻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着洞外松软的泥土和碎石,停在了木栅栏之外。
陈芸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她像一尊石像,凝固在黑暗中,只有耳朵极度敏锐地竖立着,捕捉着栅栏外的每一丝动静。
是阿禾吗?不,脚步声不止一个,而且过于沉稳,缺乏阿禾那种谨慎的轻盈。
一个她早已刻入骨髓的、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了,是李福海。
“不能再等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地传入洞内,“她背上的印越来越明显,气息也越来越不稳。再拖下去,恐生大变。”
陈芸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无意识地抠进了身下的干草。
另一个较为谄媚的声音响起,是李福海的一个心腹:“村长的意思是?”
“明天子时,”李福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趁‘那个东西’的力量最活跃、她也最虚弱的时候,把她带出来,‘处理’掉。用祖传的法子,确保万无一失,把‘印记’彻底剥离出来。”
“是,村长。那阿禾那小子怎么办?他最近鬼鬼祟祟的,还老是往这边凑,恐怕”
李福海发出一声极轻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哼。
“一起处理掉。”他的话语简洁、冰冷,如同吐出两块寒冰,“他知道的太多了。手脚干净点,做成意外,或者推到山神头上。”
“明白!”
对话结束。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逐渐远去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完成了一项日常的部署。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风声重新响起的夜幕里,山洞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不,并非完全的死寂。
在绝对的黑暗中,陈芸睁开了眼睛。
所有的恐惧,在这最终的、赤裸裸的死亡宣判面前,仿佛被压缩、提纯,然后凝固成了某种极致冰冷的物质,沉甸甸地坠在她的心底,却不再令她颤抖。那是一种超越了恐惧的冰冷决心。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缓慢而有力地流淌,能听到自己平稳下来的、深长的呼吸。指尖传来坚硬的触感,是她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这痛感让她更加清醒。
她在心中,无声地,一字一句地,如同铸造誓言般念道: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李福海,我们的账,该好好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