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那股最初让人感到兴奋的燥热感，正在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痒。
江海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大厅已经彻底瘫痪了。数千名恐慌的市民挤在这里，原本是为了躲避那诡异的蓝雨，可现在，他们发现最大的威胁，其实来自自己的身体内部。
“医生！快看看我的手！我的血管怎么变蓝了？！”
一个中年男人惊恐地举着手臂，他皮肤下的静脉血管象是被注射了蓝墨水，根根暴起，而且还在……蠕动。
“我也是！我脖子上长了好大一个包！硬邦邦的，像骨头一样！”
“我的眼睛……我看东西怎么全是重影的？而且全是紫色的……”
恐慌如同瘟疫，在密闭的大厅里发酵。医生和护士们束手无策，因为就连他们自己，通过防护服的面罩，也能看到彼此眼底那一抹正在扩散的幽蓝。
这场雨，无差别地复盖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一个人。
无论你是身价亿万的沃尓沃，还是露宿街头的乞丐；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官员，还是疲于奔命的社畜。
在这一刻，在那微小的孢子面前，众生终于实现了那个残酷的——平等。
……
西郊，地下人防工程。
外面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轰！轰！”
爆炸的震动不断传来，头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陈默站在控制台前，完全无视了外面特勤队员的怒吼和共生体们的咆哮。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那是他身为顶级科学家所具备的另一种天赋——对系统的绝对掌控。
“秦组长，别费劲了。”
陈默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正在和“刘姨”激战的秦岚，淡淡地说道。
“你们攻不进来的。这里的设计初衷就是防核爆，哪怕你们把这座山炸平，这间控制室也能再撑二十四小时。”
“而这二十四小时……”
陈默按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
“足够我跟这座城市，好好谈谈了。”
……
“滋滋——”
熟悉的电流声，第三次响彻江海市。
这一次，不仅仅是户外的大屏幕。
千家万户的电视机、正在刷视频的手机、的士里的收音机、甚至是商场里的广播系统……所有的信号源，在同一秒钟被强制劫持。
并没有象上次那样展示血淋淋的死亡名单。
屏幕上，只有一张脸。
一张苍白、斯文，却又不似人类的脸。
陈默坐在镜头前，身后的背景是一片漆黑。他没有戴口罩，也没有戴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不再是人类的黑白分明的眼眸，而是两团深邃的、暗紫色的、由无数细小晶体组成的——复眼。
每眨动一下，都会折射出妖异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要窥探深渊。
“我是陈默。”
他的声音平静，通过无数个扬声器，传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相信很多人都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发热、发痒、血管变蓝、骨骼增生……”
陈默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别去医院了，医生救不了你们。别吃抗生素了，那是给它们送养料。”
“告诉大家一个真相。”
“刚才那场雨里，含有高浓度的‘始祖菌株’变体。现在，你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都已经被植入了这种真菌。”
轰！
这句话象是一颗核弹，在两千万人的心头炸响。
医院里、家里、街道上……无数人绝望地瘫软在地。虽然早有猜测，但当这个“判决”从始作俑者口中说出来时，那种绝望是毁灭性的。
“你这个恶魔！你想干什么？！”
“我们要死了吗？我们会变成那个赵泰那样吗？！”
屏幕里，陈默仿佛听到了众生的哀嚎。
他微微前倾，那双复眼转动了一下，居然流露出了一丝……慈悲？
“别怕。”
“我不是来杀人的。如果我想杀人，你们现在的骨头已经烂了。”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试管。
试管里，装着一种金色的、透明的液体。
“这是‘抑制剂’。”
“也是唯一的解药。”
“只要注射了它，体内的菌株就会进入休眠状态，甚至会反过来强化你们的体质，治愈你们的绝症。就象……”
画面一转，切到了正在外面战斗的吴刚和刘姨身上。
那个断了腿的消防员，此刻身披生物战甲，力大无穷；那个奄奄一息的绝症大妈，此刻徒手接住子弹，生龙活虎。
“看到了吗？”
“是变成一滩烂泥，还是获得新生，只取决于……这一支小小的药剂。”
全城哗然。
有人眼中燃起了希望，有人眼中闪铄着贪婪。
“你要什么？钱吗？我们给！”
“陈教授！求求你！救救我孩子！你要什么我们都给！”
陈默收起了试管。
他的目光穿透了屏幕，似乎并没有看向那些普通的市民，而是看向了这座城市最内核的那个地方——市政府大楼，以及那个刚刚成立的“特别调查组”。
“我不要钱。”
“赵万钧愿意给我全部身家，我没要。因为钱对我来说，已经是废纸了。”
“我也不要命。”
“赵泰的命我已经收了，那笔帐，两清了。”
陈默顿了顿，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严。
“我要的，是真相。”
“我要的，是那个被你们藏在文档室最深处、被你们用权力层层包裹、被你们用金钱粉饰太平的——肮脏的真相。”
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份份被打着“绝密”红章的文档扫描件，虽然关键信息打了码，但依然能看出那是关于赵氏集团多年来非法拿地、行贿受贿、甚至涉及多起命案的卷宗。
而这些卷宗的最后处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证据不足，不予立案”。
“我要你们在24小时内。”
“公开赵氏集团这二十年来所有的涉黑涉恶文档。”
“公开当初那个判我女儿‘意外死亡’、判我妻子‘精神失常’的整个司法流程的内幕。”
“公开那些收了赵家黑钱、充当保护伞的所有官员名单！”
“并且……”
陈默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屏幕。
“在市中心的人民广场，对这些人进行——公审。”
“做到了，我就把抑制剂的配方，通过全网公开。每个人都能活，甚至活得更好。”
“做不到……”
陈默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这种菌株的潜伏期是72小时。也就是三天。”
“三天后，如果没有抑制剂。”
“江海市，将会变成一座巨大的——蘑菇森林。”
“两千万人，会一起为那个腐烂的旧秩序，陪葬。”
滋——
屏幕闪铄了一下，陈默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鲜红的倒计时：
【71:59:59】
……
江海市公安局，联合指挥中心。
死一般的寂静。
雷厉看着那个倒计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所有的市领导、749局的专家、甚至是那些从京城赶来的大人物，此刻全都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这不是绑架。
这是劫持。
陈默一个人，劫持了一座城。
他手里握着的筹码，不再是几颗炸弹，而是两千万条人命，以及……那个足以让无数高官落马、让整个官场地震的“黑匣子”。
“他……他怎么敢……”
一位副市长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公开文档？公审？这是要变天啊！”
“如果不公开呢？”雷厉猛地转过头，红着眼睛盯着那位副市长，“如果不公开，三天后，这里就是死城！”
“你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吗？赵泰死的时候连骨灰都没剩下！你看看外面！看看那些变异的狗！看看那些血管变蓝的市民！”
“够了！”
一直沉默的王建华局长，终于开口了。
他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看着大屏幕上那个倒计时，又看了看窗外那座陷入混乱与恐慌的城市。
他知道，陈默赢了。
从陈默打出“全城感染”这张底牌开始，官方就已经输了。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政权，敢拿两千万人的性命，去赌一个疯子的仁慈。
更何况，陈默提出的要求，虽然激进，虽然会让无数人丢官甚至坐牢，但它却站在了绝对的“道德制高点”上。
反腐。
惩恶。
还给死者一个公道。
如果官方拒绝，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为了保护贪官而牺牲百姓。那时候，不用等菌株爆发，愤怒的民意就能把政府大楼掀翻。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联系京城……”
王建华闭上了眼睛，声音沙哑无比。
“请求……最高指示。”
“另外，通知纪委和监察委，立刻进驻江海市。”
“准备……抓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