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林鸮影
残阳如凝血,泼洒在西鄙荒原的天际。朔风卷着枯草碎屑,掠过连片的酸枣林,棘刺交错如刃,在暮色中泛着青黑的冷光。林梢之上,几只鸱鸮正盘旋低鸣,它们的羽毛沾着尘土与暗褐色的污迹,圆睁的瞳孔在渐浓的夜色里透着幽绿的光,像极了荒原上飘荡的鬼火。
这片荆棘林已有百年历史,相传曾是古战场的边缘,地下埋着无数无名尸骨。经年累月,腐殖土滋养着棘刺疯长,硬生生在平坦的荒原上隆起一片密不透风的险恶之地。当地人唤它“噬魂林”,白日里都少有人敢靠近,更何况是月黑风高的夜晚。
今夜的荆棘林却格外喧闹。数十只鸱鸮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或栖息在最粗壮的棘枝上,或悬停在低空,尖利的鸣叫声刺破夜空,与风声交织成一曲诡异的乐章。这些鸱鸮并非同类,有面盘宽大的草鸮,有耳羽耸立的长耳鸮,还有体型粗壮的雕鸮,本该各自栖息、互不侵扰的它们,此刻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聚集在这片狭窄的棘林之中。
草鸮阿灰是最先抵达的。它的左翼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白日里与鹰隼争斗时留下的。伤口还在渗血,滴落在脚下的棘刺上,凝成一颗颗暗红色的血珠。它本想在棘林深处找个隐蔽的树洞疗伤,却被一股浓烈的同类气息吸引,不由自主地飞向了林心。当它看到聚集的鸱鸮越来越多,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却又被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驱使着,不愿离去。
长耳鸮夜啼紧随其后。它体型小巧,飞行迅捷,却生性狡诈。白日里它观察到荒原上的猎物日渐稀少,便一路循着踪迹来到这里。它敏锐地察觉到,聚集的鸱鸮们眼中都带着饥饿与焦躁,那是资源匮乏时同类相残的前兆。夜啼悄悄落在一根低矮的棘枝上,将身体藏在茂密的棘叶间,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雕鸮墨煞是最后到来的,也是这群鸱鸮中体型最大的一只。它的翼展足有三尺,利爪如铁钩,喙部弯曲锋利,一看便知是天生的捕猎者。墨煞刚落地,便用凶狠的目光扫过全场,栖息在附近的几只小型鸱鸮立刻瑟缩着往后退了退,不敢与它对视。墨煞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阿灰身上,准确地捕捉到了它翼上的伤口——在资源匮乏的境遇下,受伤的同类永远是最先被攻击的目标。
夜色渐深,月隐星沉。棘林里的温度骤降,朔风更烈,卷着棘刺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死神的低语。最先打破平静的是一只瘦弱的纵纹腹小鸮,它大概已经数日未曾觅食,肚子饿得咕咕作响,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一只同样瘦弱的领角鸮。领角鸮察觉到了它的敌意,立刻弓起身子,羽毛蓬松,发出低沉的警告声。但小鸮早已被饥饿冲昏了头脑,猛地扑了上去,两只鸟儿在棘枝间扭打起来,尖利的爪子撕扯着对方的羽毛,喙部啄咬着彼此的皮肉。
“噗嗤”一声,小鸮的喙刺穿了领角鸮的翅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旁边的棘叶上,红得刺眼。领角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小鸮死死按住。更多的鸱鸮被这血腥的场面刺激到了,它们眼中的饥饿与焦躁瞬间化为疯狂,原本还保持着距离的群体开始骚动起来。
一只短耳鸮扑向了正在疗伤的阿灰,它看中了阿灰受伤的左翼,认为那是最容易得手的地方。阿灰猝不及防,被短耳鸮扑了个正着,伤口被再次撕裂,剧痛让它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求生的本能让它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猛地转头,用喙狠狠啄向短耳鸮的眼睛。短耳鸮惨叫着后退,一只眼睛已经被啄瞎,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模糊了它的视线。
但这只是开始。越来越多的鸱鸮加入了争斗,它们不再区分同类与否,只要看到身边有活物,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棘林里顿时一片混乱,尖利的鸣叫声、羽毛撕裂的“簌簌”声、皮肉被啄咬的“咯吱”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淋漓的羽血顺着棘枝缓缓流下,在地面汇成一滩滩暗红色的血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腐殖土的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阿灰拖着受伤的翅膀,在棘枝间艰难地躲闪着。它亲眼看到一只草鸮被三只长耳鸮围攻,羽毛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胸腹间的皮肉都露了出来,最终无力地垂下脑袋,成为了同类口中的食物。还有一只雕鸮与墨煞争斗起来,两只体型相当的猛禽在空中展开激战,利爪相扣,喙部互啄,鲜血在空中飞溅,像一场诡异的血雨。最终,那只雕鸮不敌墨煞,被它啄断了脖颈,重重地摔落在棘刺之间,身体被尖锐的棘刺刺穿,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夜啼一直躲在棘叶间,试图避开这场混战。它看着身边的同类一个个陷入疯狂,彼此相噬相残,心中既有恐惧,又有一丝隐秘的贪婪。它知道,这场争斗终会有结束的时候,而那时,幸存者将能独享这片区域仅存的资源。但它的侥幸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只受伤的长耳鸮慌不择路地撞向了它的藏身之处,锋利的爪子不小心划伤了它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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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感瞬间点燃了夜啼的凶性。它不再躲藏,猛地扑向那只受伤的长耳鸮,用尖利的喙啄向它的眼睛。长耳鸮本就身受重伤,无力反抗,很快便被夜啼制服。夜啼贪婪地撕咬着长耳鸮的皮肉,鲜血沾满了它的喙部和羽毛,它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完全丧失了往日的警惕与狡诈。
墨煞无疑是这场混战中最强大的存在。它已经接连制服了三只体型较大的鸱鸮,身上沾满了鲜血,却依旧精神抖擞。它站在最高的一根棘枝上,俯视着下方混乱的场面,尖利的鸣叫声带着威慑力,让一些小型鸱鸮不敢轻易靠近。但贪婪是无止境的,一只体型与它相差无几的雪鸮,被鲜血和杀戮刺激得失去了理智,猛地向墨煞扑了过来。
雪鸮的羽毛洁白如雪,此刻却被鲜血染得通红,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墨煞早有防备,侧身躲过雪鸮的攻击,同时伸出利爪,死死抓住了雪鸮的翅膀。雪鸮挣扎着,用喙狠狠啄向墨煞的头部,墨煞不甘示弱,低下头,啄向雪鸮的颈部。两只猛禽在空中扭打在一起,翅膀拍打产生的气流卷起地上的血珠和羽毛,在空中飞舞。
这场激战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最终,墨煞凭借着更加强壮的体魄和凶狠的招式,啄断了雪鸮的脖颈。雪鸮的尸体从空中坠落,重重地砸在棘刺上,棘刺刺穿了它的身体,鲜血顺着棘枝缓缓流淌,与其他同类的血汇聚在一起,将整片棘林的地面都染成了暗红色。
墨煞也付出了代价。它的一只眼睛被雪鸮啄伤,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模糊了它的视线。它站在最高的棘枝上,发出一声凄厉而得意的鸣叫声,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胜利。但周围的鸱鸮并没有因此而退缩,它们依旧在互相争斗,饥饿和疯狂让它们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此时,荒原上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打在棘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冲刷着沾满鲜血的棘枝和地面。雨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暗红色的溪流,顺着地势流淌,在棘林边缘汇成一滩滩腥臭的水洼。鸱鸮们的鸣叫声在雨声中显得更加诡异,它们的羽毛被雨水打湿,沉重地贴在身上,却依旧没有停止争斗。
阿灰已经筋疲力尽。它的翅膀伤口越来越严重,鲜血不断涌出,体力也在快速流失。它躲在一根粗壮的棘枝后面,看着身边的同类一个个倒下,心中涌起一丝悲凉。它想起了往日里,自己在林间自由翱翔,捕捉田鼠和昆虫,过着平静而安稳的生活。可如今,仅仅因为猎物匮乏,同类之间便陷入了这般疯狂的相噬相残,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
突然,一只受伤的雕鸮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阿灰面前。这只雕鸮的翅膀已经断裂,无法飞行,只能在地面上挣扎。它看到了阿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疯狂,猛地向阿灰扑了过来。阿灰已经没有力气躲闪,只能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棘林。阿灰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看到那只雕鸮的利爪离自己只有寸许之遥。但就在这一瞬间,雕鸮突然停住了动作,它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似乎从疯狂中挣脱了出来。它看着阿灰受伤的翅膀,又看了看周围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发出一声低沉而悲凉的鸣叫声,然后无力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阿灰愣住了。它看着地上的雕鸮尸体,又看了看周围依旧在争斗的同类,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这场疯狂的相噬相残,不仅仅是因为猎物匮乏,更是因为它们被内心的贪婪和恐惧所驱使。它们为了生存,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却不知道这样的方式最终只会导致同归于尽。
雨越下越大,雷声在天际滚滚作响,像是上天在为这场惨烈的争斗而愤怒。鸱鸮们的争斗渐渐平息了下来,不是因为它们恢复了理智,而是因为大多数鸱鸮都已经倒下,只剩下寥寥几只还在苟延残喘。它们的身体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羽毛凌乱不堪,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和疲惫。
墨煞依旧站在最高的棘枝上,它的身体已经被雨水打湿,伤口也在雨水的冲刷下隐隐作痛。它看着下方满地的尸体,心中涌起一丝茫然。它赢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周围只剩下一片死寂,除了雨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阿灰艰难地站起身,它的翅膀已经无法支撑它飞行。它一瘸一拐地走到棘林边缘,看着外面漆黑的荒原。雨水打在它的脸上,冰冷刺骨,却让它的头脑变得清醒了许多。它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但它不想死在这片充满血腥和杀戮的棘林里。
它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步走出了棘林。雨水冲刷着它身上的血迹,也冲刷着它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它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或许是死亡,或许是一线生机。但它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它没有像其他同类那样,在贪婪和疯狂中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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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棘林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雨水冲刷地面的声响。那些曾经疯狂争斗的鸱鸮,如今大多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成为了这片“噬魂林”的一部分。它们的尸体被雨水浸泡着,渐渐腐烂,滋养着脚下的棘刺,让这片荆棘林变得更加茂密和险恶。
阿灰踉跄着走进荒原深处,雨水模糊了它的视线,却无法阻挡它前进的脚步。它的心中突然想起了古老的传说,传说中,这片荒原曾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后来因为人们的贪婪和争斗,才变成了如今这副荒芜的模样。而今天,鸱鸮们在棘林中的相噬相残,不正是人类争斗的缩影吗?
《比》卦有云:“比之匪人,不亦伤乎?”亲附匪人,终将招致祸患。这些鸱鸮聚集在这片险恶的棘林之中,彼此为了生存而相噬相残,正是亲附匪人之象,最终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而《蹇》卦又云:“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深陷困顿之中,唯有坚守正道,才能化险为夷。可惜,这些鸱鸮们深陷贪婪与恐惧的困顿之中,无法自拔,最终只能走向毁灭。
夜色渐淡,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阿灰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一片湿漉漉的草丛中。它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视线也渐渐模糊。但它的脸上却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因为它知道,自己没有像其他同类那样,在邪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是坚守了内心的正道,即使最终难逃一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朝阳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荒原上,驱散了夜色和寒意。棘林之中,满地的鸱鸮尸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惨烈,淋漓的羽血已经凝固,沾染在棘枝上,像是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微风拂过,带来一阵阵腥臭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过往的行旅路过这片棘林,看到眼前的景象,无不心惊胆战。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片“噬魂林”变得更加险恶了。有人说,是鬼神作祟;有人说,是猛兽争斗;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一场鸱鸮之间的疯狂相噬,这场争斗既印证了《比》卦亲附匪人之凶,又暗含了《蹇》卦深陷困顿之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邪僻致祸之象。
许多年后,这片荆棘林依旧存在,只是更加茂密,更加险恶。偶尔有迷路的行旅闯入其中,还能在棘枝上看到暗红色的痕迹,那是当年鸱鸮们的羽血凝固后留下的。而关于那场惨烈的争斗,也渐渐变成了当地的一个传说,警示着人们:亲附匪人终将招致祸患,深陷困顿之时,唯有坚守正道,才能避免走向毁灭。
而那只名叫阿灰的草鸮,它的尸体最终被风沙掩埋,与荒原融为一体。但它坚守正道的精神,却像一粒种子,在荒原上生根发芽,默默诉说着那场发生在棘林之中的悲剧,以及《比》《蹇》两卦蕴含的深刻哲理。在岁月的流转中,这片荒原历经沧桑,人事变迁,但棘林鸮影的传说却一直流传了下来,成为了一道永恒的警示,提醒着人们在困境之中,切勿被贪婪和恐惧所驱使,唯有坚守正道,相互扶持,才能走出困顿,避免灾祸。
比之蹇,比之匪人。
坎,水也,下也,陷也。坤,地也,柔也。地变山于水下沉也。
比之匪人,不亦伤乎。
《比》之《蹇》
比之匪人。
(鸱鸮集棘,相噬相残,羽血沾枝)
季伦之裔,将困于崤。
心术渐凋,身名俱消。
注:以“鸱鸮集棘”对“凤凰于飞”,应《比》之“匪人”相昵与《蹇》之“水下沉山”困顿义。“季伦之裔”仿“某某之后”,“困于崤”代“育于姜”,明困厄之地。“三世交奸”合“比之匪人”,言亲近不善故心术败坏;“五世陷厄,身名俱消”承蹇难之兆,显与匪人为伍终致覆灭之状。融坤地变山、水下沉隐之意,喻亲奸如土石沉水,自陷深渊而难拔,契两卦“比非其人则招蹇、柔邪相济则致祸”之理。
《比》之《蹇》解
《比》之变《蹇》,卦辞载“比之匪人”。
鸱鸮群集于荆棘,彼此相噬相残,淋漓羽血沾染枝桠,既显《比》卦亲附匪人之凶,亦含《蹇》卦深陷困顿之危。这般邪僻致祸之象,恰契两卦深意。
季伦之裔,将困厄于崤山之间。心术日渐败坏,终至身名一并消亡。
《比》者,亲附之象,“匪人”为不善之人,与之相昵则邪念滋生,必招灾咎;《蹇》者,艰难之征,“水下沉山”喻险难重重,前有山阻,后有水陷,困顿而难行。鸱鸮集棘,恰似“比之匪人”的写照——群邪相聚,非争利即相残,终无宁日;崤山之困,正应《蹇》之“难”义——与匪人为伍如土石沉水,愈陷愈深而难自拔。
“比之匪人”者,如植木于粪壤,根染腐恶则枝叶必枯;季伦之裔的败亡,正在于昧《比》之“亲贤远佞”,逆《蹇》之“改途易辙”。心术凋敝源于亲近奸邪,身名俱灭终因邪僻相济,其脉络恰契“比非其人则招蹇、柔邪相济则致祸”之理——亲匪则德丧,德丧则势蹙,势蹙则必陷蹇难,直至覆灭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