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迸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铁的沉重：
“听清楚——我们的人，流过的血，不能白流！受过的苦，绝不能白受！一个都不能白死！一个都不能被遗忘！从王有才老哥哥开始！一个都不能少！”
话音落下，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唐启那粗重的、带着铁锈味的喘息声在回荡。他那双因极度克制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实，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命令已经如同烙铁般，深深地刻进了对方的灵魂深处。
陈实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当头压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从未见过首脑如此失态，如此悲愤欲绝又如此意志如钢。那话语里的分量，砸得他心脏狂跳，血液奔涌。
他猛地一个立正，脚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胸膛挺得笔直，用尽全身力气，嘶哑着嗓子吼了出来，声音在寂静中炸开：
“是！首脑！坚决执行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一个都不能少！”他的眼眶赤红，声音在最后一个字上破了音，带着一种决死的悲壮。
唐启没有再看陈实。他猛地转过身，再次面向病床。动作有些僵硬，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他慢慢地、极其郑重地，重新弯下腰，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王有才那只再次滑落在床边、滚烫而枯瘦的手，重新握回自己温暖宽厚的掌心。
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王有才浑浊的双眼平齐。
“老哥哥，”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穿透力，仿佛能驱散病房里所有的阴霾，“你听见了？你听见我下的令了？”他紧紧握着王有才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承诺都传递过去，
“你安心养病！你的身子，是国家的功臣！是宝贝！娃子们要用，也要用在最该用的地方！用在刀刃上！但前提是，你得给我好好活着！活到那一天！活到我们把这该死的病魔踩在脚底下的那一天！你得亲眼看着！你得给娃子们鼓劲！”
王有才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芒似乎又亮了一下。他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想努力地笑。枯瘦的手指，在唐启温暖有力的掌心，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蜷缩了一下，像一片即将枯萎的叶子，最后一次触碰生命的脉动。
唐启蹲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惨白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紧闭的窗帘缝隙，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条细长、微弱的光带，如同一条通往未知的、狭窄的希望之路。光带边缘的尘埃，在死寂的空气中无声地浮沉、旋转。
他久久地握着那只滚烫而脆弱的手，感受着那细微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脉搏。那脉搏，是无数乌拉尔英魂在焦土下不甘的呐喊，是王有才体内正在被无形射线一寸寸撕裂的生机，更是这沉疴遍地的新生国度，在艰难分娩中沉重而顽强的胎动。他指腹下，王有才皮肤溃烂处的灼热，像烙铁一样烫进他的掌心，顺着血脉，一路烧灼到心脏最深处，留下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永不磨灭的印记。
医院，许久，许久。唐启才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王有才，只是将那只枯瘦的手，极其轻柔地、如同安放稀世珍宝般，放回印着消毒水痕迹的被褥上。然后，他转向一直肃立在旁的护士，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病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厚厚一叠记录着触目惊心数据的纸页，“给我一份。”
护士连忙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最详尽的，双手递过来，指尖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白色的纸页上，墨迹记录着冰冷的数字：急剧下降的白细胞计数，紊乱的染色体图谱，失控增殖的异常细胞群每一个符号，都是无声的控诉，都是残酷的证明。
唐启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病例，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没有翻开，只是用另一只手，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半旧深灰色呢子大衣的第一颗铜纽扣。接着是里面中山装最贴近心口的那颗。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记载着痛苦与牺牲的白色文件，对折，再对折，然后，深深地、郑重地，塞进了自己左胸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搏动的地方。
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冰冷的纸张，隔着薄薄的衣衫，瞬间汲取了心口的滚烫体温。那温度，是他胸腔里奔涌的、饱含着无尽愤怒与无尽决心的热血。
他重新扣好纽扣，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某种庄严的仪式。手指抚过冰冷的铜扣，最后在衣襟上轻轻按了按，确保那份紧贴心口的重量被妥帖地安放。
做完这一切，他才挺直了腰背，像一柄重新淬火归鞘的利剑。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再次陷入昏沉、气息微弱如同游丝的身影。王有才胸前的军功章，在昏黄的灯下，反射出一点微弱却执拗的、不肯熄灭的光芒。
唐启没有再说话。他猛地转身，军大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带起一阵冷风。他迈开步子，皮鞋踏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比来时更加沉重、更加坚定的回响——嗒、嗒、嗒！那声音穿透病房死寂的空气，踏碎绝望的阴霾，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一条荆棘密布却必须向前的道路上，带着千钧的信念和无声的誓言，朝着病房外、朝着那弥漫着消毒水气味却孕育着生机的走廊，大步走去。
门外走廊尽头，一扇高窗透进薄暮时分惨淡的天光。那光，微弱地照亮了他前行的轮廓，也在他身后那扇紧闭的、惨绿色的病房门上，投下了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如同勋章般沉重的影子。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迸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铁的沉重：
“听清楚——我们的人，流过的血，不能白流！受过的苦，绝不能白受！一个都不能白死！一个都不能被遗忘！从王有才老哥哥开始！一个都不能少！”
话音落下，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唐启那粗重的、带着铁锈味的喘息声在回荡。他那双因极度克制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实，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命令已经如同烙铁般，深深地刻进了对方的灵魂深处。
陈实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当头压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从未见过首脑如此失态，如此悲愤欲绝又如此意志如钢。那话语里的分量，砸得他心脏狂跳，血液奔涌。
他猛地一个立正，脚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胸膛挺得笔直，用尽全身力气，嘶哑着嗓子吼了出来，声音在寂静中炸开：
“是！首脑！坚决执行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一个都不能少！”他的眼眶赤红，声音在最后一个字上破了音，带着一种决死的悲壮。
唐启没有再看陈实。他猛地转过身，再次面向病床。动作有些僵硬，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他慢慢地、极其郑重地，重新弯下腰，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王有才那只再次滑落在床边、滚烫而枯瘦的手，重新握回自己温暖宽厚的掌心。
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王有才浑浊的双眼平齐。
“老哥哥，”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穿透力，仿佛能驱散病房里所有的阴霾，“你听见了？你听见我下的令了？”他紧紧握着王有才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承诺都传递过去，
“你安心养病！你的身子，是国家的功臣！是宝贝！娃子们要用，也要用在最该用的地方！用在刀刃上！但前提是，你得给我好好活着！活到那一天！活到我们把这该死的病魔踩在脚底下的那一天！你得亲眼看着！你得给娃子们鼓劲！”
王有才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芒似乎又亮了一下。他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想努力地笑。枯瘦的手指，在唐启温暖有力的掌心，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蜷缩了一下，像一片即将枯萎的叶子，最后一次触碰生命的脉动。
唐启蹲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惨白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紧闭的窗帘缝隙，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条细长、微弱的光带，如同一条通往未知的、狭窄的希望之路。光带边缘的尘埃，在死寂的空气中无声地浮沉、旋转。
他久久地握着那只滚烫而脆弱的手，感受着那细微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脉搏。那脉搏，是无数乌拉尔英魂在焦土下不甘的呐喊，是王有才体内正在被无形射线一寸寸撕裂的生机，更是这沉疴遍地的新生国度，在艰难分娩中沉重而顽强的胎动。他指腹下，王有才皮肤溃烂处的灼热，像烙铁一样烫进他的掌心，顺着血脉，一路烧灼到心脏最深处，留下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永不磨灭的印记。
医院，许久，许久。唐启才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王有才，只是将那只枯瘦的手，极其轻柔地、如同安放稀世珍宝般，放回印着消毒水痕迹的被褥上。然后，他转向一直肃立在旁的护士，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病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厚厚一叠记录着触目惊心数据的纸页，“给我一份。”
护士连忙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最详尽的，双手递过来，指尖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白色的纸页上，墨迹记录着冰冷的数字：急剧下降的白细胞计数，紊乱的染色体图谱，失控增殖的异常细胞群每一个符号，都是无声的控诉，都是残酷的证明。
唐启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病例，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没有翻开，只是用另一只手，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半旧深灰色呢子大衣的第一颗铜纽扣。接着是里面中山装最贴近心口的那颗。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记载着痛苦与牺牲的白色文件，对折，再对折，然后，深深地、郑重地，塞进了自己左胸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搏动的地方。
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冰冷的纸张，隔着薄薄的衣衫，瞬间汲取了心口的滚烫体温。那温度，是他胸腔里奔涌的、饱含着无尽愤怒与无尽决心的热血。
他重新扣好纽扣，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某种庄严的仪式。手指抚过冰冷的铜扣，最后在衣襟上轻轻按了按，确保那份紧贴心口的重量被妥帖地安放。
做完这一切，他才挺直了腰背，像一柄重新淬火归鞘的利剑。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再次陷入昏沉、气息微弱如同游丝的身影。王有才胸前的军功章，在昏黄的灯下，反射出一点微弱却执拗的、不肯熄灭的光芒。
唐启没有再说话。他猛地转身，军大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带起一阵冷风。他迈开步子，皮鞋踏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比来时更加沉重、更加坚定的回响——嗒、嗒、嗒！那声音穿透病房死寂的空气，踏碎绝望的阴霾，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一条荆棘密布却必须向前的道路上，带着千钧的信念和无声的誓言，朝着病房外、朝着那弥漫着消毒水气味却孕育着生机的走廊，大步走去。
门外走廊尽头，一扇高窗透进薄暮时分惨淡的天光。那光，微弱地照亮了他前行的轮廓，也在他身后那扇紧闭的、惨绿色的病房门上，投下了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如同勋章般沉重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