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恒第十三次调整烤鸭炉的火候时，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三十岁的脸庞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那双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转动着烤鸭架，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毁了这只鸭子。
郑大哥，这次能成吗？十八岁的杨天冰蹲在一旁，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炉子里那只渐渐变得金黄的鸭子。她的鼻尖上沾了一点炉灰，自己却浑然不觉。
应该能吧。郑永恒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不确定。过去十二次的失败已经让他不敢再打包票了。
杨天冰却突然站起来，拍了拍郑永恒的肩膀：我相信你！你可是我们村最聪明的人！
郑永恒苦笑了一下。聪明？如果真聪明的话，就不会花光积蓄买这些材料，也不会浪费十三只鸭子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西斜，再失败的话，今天就没法再试了。
时间到了！杨天冰突然喊道，指着她自制的简易计时器——一根插在地上的香已经燃到了标记处。
郑永恒深吸一口气，用特制的长钩将烤鸭从炉中取出。当那只通体金黄、油光发亮的鸭子完整呈现在他们面前时，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这次好像郑永恒的声音有些颤抖。
杨天冰已经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小块鸭皮，放进嘴里。
她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然后猛地跳了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拍上了郑永恒的脸颊：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外焦里嫩，香甜可口！郑大哥，你太厉害了！
郑永恒愣住了。杨天冰的手掌还贴在他的脸上，他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甚至能闻到她手上淡淡的鸭油香气。
他的脸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蹦出来似的。
杨天冰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亲密，赶紧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郑大哥，我太高兴了。
没、没关系。郑永恒结结巴巴地回答，低头假装检查烤鸭，掩饰自己通红的脸。他偷偷瞄了一眼杨天冰，她正专注地撕下一块鸭肉品尝，嘴角沾着一点油光，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这一刻，郑永恒忽然觉得，这十年来走南闯北寻找她，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不是为了烤鸭，而是为了眼前这个因为一只烤鸭就能如此开心的女孩。
郑大哥，你在发什么呆？快尝尝啊！杨天冰撕下一大块鸭肉塞到他手里。
郑永恒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在齿间发出声，紧接着是鲜嫩多汁的鸭肉，香气瞬间充满了口腔。确实成功了，比他吃过的任何烤鸭都要美味。
我们可以做成麻辣烤鸭，香酥烤鸭，还可以杨天冰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规划起来，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郑永恒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想把这项技术教给村里想学的人，等大家学会了，我们就一起去镇上开店。
真的吗？杨天冰惊喜地叫道，那太好了！我第一个报名！
你们在说什么好事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郑永恒回头，看到薛闻和薛香两姐妹正朝他们走来。薛闻手里挎着篮子，看样子是刚从菜地回来。
杨天冰立刻跑过去，拉着薛闻的手：闻姐，郑大哥的烤鸭成功了！他说要教大家做烤鸭，然后一起去镇上开店呢！
去镇上？薛香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拉了拉姐姐的袖子，姐，去镇上我们就能遇到更多人了！正好可以找个如意郎君。
薛闻的脸微微泛红，轻轻打了妹妹一下：胡说什么呢。
但她转向郑永恒时，眼中也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郑大哥，你说真的？真的能带我们去镇上？
郑永恒点点头：只要大家愿意学，我就愿意教。做生意总比种地强，至少不用看天吃饭。
太好了！薛香高兴地拍起手来，我早就不想当这个村长了！整天处理东家的鸡吃了西家的菜，烦死了！
你本来就不该当村长。薛闻无奈地说，现在居然学大叔回来了，还是让他继续当村长吧，虽然不是薛家寨的村长，但是福音村的村长也很好当呀。
就是！我一个姑娘家，谁听我的啊？薛香气鼓鼓地说，还不如去镇上找个如意郎君呢！
杨天冰听了哈哈大笑：香姐，你这话要是让薛叔听见，非得气晕过去不可！
你们几个丫头片子，在这儿嘀咕什么呢？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四人回头，看到薛大勇正背着手朝他们走来，脸上带着警惕的神色。
薛大勇是从前薛家寨村里村长，但薛闻和薛香不管，实际掌权的还是他。他眯着眼睛看了看郑永恒手里的烤鸭，又看了看那个造型奇特的烤鸭炉：小郑啊，你又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是什么名堂？
郑永恒赶紧解释：薛叔，我研究出了烤鸭的秘方，想教给村里人，然后大家一起到镇上开烤鸭店。
到镇上？薛大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都去镇上，地谁种？房子谁修？村里的活谁干？
薛香忍不住插嘴，现在谁还愿意一辈子窝在这个小村子里啊？郑大哥有好主意带大家致富，这不是好事吗？
薛大勇瞪了女儿一眼：你懂什么？做生意有那么容易？万一赔了怎么办？
可是薛香还想争辩，被姐姐拉住了。
郑永恒上前一步：薛叔，我理解您的顾虑。这样吧，我们先在村里试验一段时间，如果大家真的能靠这个赚钱，再考虑去镇上，您看行吗？
薛大勇哼了一声：随你们折腾吧，反正别耽误农活就行。说完，他背着手走了，但郑永恒注意到他临走前又偷偷瞄了一眼那只烤鸭。
等薛大勇走远，杨天冰小声说：薛叔就是舍不得他的权力，怕大家都走了，没人听他指挥了。
嘘，别乱说。薛闻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不过他确实有点固执。
没关系，郑永恒笑了笑，只要我们能证明这条路可行，薛叔会理解的。来，先尝尝烤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四个人围坐在烤鸭炉旁，分享着这第一只成功的烤鸭。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美好。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树后，薛大勇正阴沉着脸看着他们，手里攥紧了一根树枝。
去镇上？哼，想得美。他低声自语，一把折断了手中的树枝。
第二天清晨，福音村院子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听说了郑氏秘制烤鸭的传闻，想亲眼看看这个能让薛家两姐妹赞不绝口的美食到底有多神奇。
郑永恒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其实就是一张旧桌子上，面前摆着他精心制作的烤鸭炉模型。杨天冰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准备记录。
各位乡亲，郑永恒清了清嗓子，感谢大家来参加今天的烤鸭技术学习会。我郑永恒在外闯荡多年，学了不少手艺，但最拿手的就是这烤鸭。决定无偿教给大家
无偿？人群中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小郑啊，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手艺不是应该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吗？
郑永恒笑了笑：李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一个人会做烤鸭有什么用？只有大家都学会了，我们才能形成规模，打出名气。
就是！杨天冰插嘴道，郑大哥说了，等大家都学会了，我们就一起去镇上开烤鸭一条街！让全县的人都知道我们村的烤鸭！
人群中响起一阵议论声。有人兴奋，有人怀疑，还有人直接问：那得投多少钱啊？
郑永恒正要回答，院门突然被推开，薛大勇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自动让开一条路。
小郑啊，薛大勇慢悠悠地说，听说你要带大家去镇上发财？
郑永恒感到一阵压力，但他挺直了腰板：是的，薛叔。
你知道镇上铺面租金多少吗？薛大勇直接打断他，知道要办多少手续吗？知道竞争有多激烈吗？
杨天冰忍不住了：薛叔，您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郑大哥的烤鸭真的很好吃！
薛大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懂什么？做生意不是过家家。他转向人群，乡亲们，别被一时的热情冲昏了头脑。地里的庄稼还等着收呢，都跑来学什么烤鸭？
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郑永恒看到许多人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知道，如果不立刻挽回局面，他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薛叔，郑永恒跳下桌子，走到薛大勇面前，我知道您是为村里好。这样吧，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愿意学的人可以每天下午来我这里学两小时，不影响干农活。一个月后，我们办个烤鸭品鉴会，让全村人评判。如果大家都说好，您就支持我们；如果不行，我从此再也不提这事，如何？
薛大勇眯起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最后，他点了点头：好，就给你一个月。不过他指了指郑永恒的烤鸭炉，这玩意儿得放在村公所院子里，不能总占着你家地方。
郑永恒明白，薛大勇这是要监视他们。但他没有选择，只能答应：没问题，薛叔。
薛大勇满意地点点头，带着那几个长辈离开了。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不少人打了退堂鼓，最后只有十几个人留了下来，其中包括杨天冰和薛家两姐妹。
别灰心，杨天冰拍了拍郑永恒的肩膀，十几个人足够了。等我们做出成绩，其他人自然会跟上的。
郑永恒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你的信任。那我们开始吧！
郑永恒当天下午都会在福音村，院子里教授烤鸭技术。从选鸭、腌制、填料到火候控制，他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大家。杨天冰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不仅学得最快，还经常提出改进意见。
郑大哥，我觉得可以在填料里加一点橘子皮，会有特别的香气。一天，杨天冰突然提议。
郑永恒试了试，果然烤出来的鸭子多了一股清新的果香，更加美味了。
天冰，你真是个天才！郑永恒忍不住赞叹道。
杨天冰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我可是要成为烤鸭女王的人！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郑永恒又一次心跳加速。他赶紧转身去调整烤炉，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品鉴会前一天，意外发生了。
那天清晨，杨天冰第一个来到村里后院小厨房，准备提前生火预热烤炉。当她推开院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尖叫出声——
烤鸭炉被人砸得稀巴烂，碎片散落一地，他们精心准备的调料也被撒得到处都是。
郑大哥！郑大哥！杨天冰边喊边往郑永恒家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郑永恒听到喊声，连鞋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烤烤鸭炉杨天冰上气不接下气，被人被人砸了！
郑永恒脸色大变，立刻冲向村公所。当他们赶到时，已经有几个村民围在破碎的烤炉旁议论纷纷。
这是谁干的？郑永恒蹲下身，心痛地捡起一块碎片。这个烤炉倾注了他多少心血啊！
肯定是那些不愿意改变的人。杨天冰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怕我们成功了，就显不出他们了！
就在这时，薛大勇带着几个村民走了过来：怎么回事？一大早吵吵嚷嚷的？
杨天冰猛地转身，愤怒地瞪着薛大勇：薛叔，是不是你
天冰！郑永恒赶紧拉住她，没有证据别乱说。
薛大勇看了看破碎的烤炉，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哎呀，怎么成这样了？但他的眼神却闪烁不定。
薛叔，郑永恒沉声说，我们的烤鸭炉被人故意破坏了。只有一周了，现在这样
年轻人，遇到点挫折就退缩了？薛大勇摇摇头，要我说，这就是天意。老天爷都不支持你们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吧。
杨天冰气得浑身发抖：这不是天意！这是人为！我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
查什么查？薛大勇冷哼一声，一个破炉子而已。小郑啊，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围观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摇着头离开了。郑永恒感到一阵绝望，一个月的努力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吗？
就在这时，杨天冰突然冲到薛大勇面前，从他那宽大的袖子里扯出了一块布条——那布条的颜色和材质，与挂在烤鸭炉上的抹布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杨天冰高举着布条，薛叔，您袖子里怎么会有烤鸭炉上的抹布？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薛大勇的脸色变得煞白：胡胡说！
这上面还有鸭油的味道！杨天冰把布条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递给周围的村民，大家闻闻看！
几个村民接过布条闻了闻，纷纷点头：确实有烤鸭的味道。
薛大勇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我我只是昨晚来看看
薛叔，郑永恒上前一步，声音低沉但坚定，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只是想带大家过上好日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薛大勇终于崩溃了：好日子？都去镇上，村里怎么办？地谁种？村子谁来管？我我这一辈子都在为村子操心，现在你们一个个都要走，我我
他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强势的薛村长如此脆弱的一面。
薛闻和薛香挤进人群，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叔
场面一时变得尴尬而沉默。最后，是郑永恒打破了沉默：薛叔，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时代在变，我们不能一直固步自封。这样吧，我有个提议——我们可以在镇上开店的同时，保留村里的根基。农忙时大家回来帮忙，农闲时去镇上做生意。这样既能有额外收入，又不耽误农活，您看如何？
薛大勇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真真的可以这样？
当然可以！杨天冰也走上前，薛叔，我们从来没想过要抛弃村子。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啊！
薛大勇看着周围村民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两个女儿，终于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我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你们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这等于默许了他们的计划。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不过！薛大勇突然提高声音，品鉴会必须如期举行！我要亲眼看看这烤鸭到底有多神奇，值不值得大家放弃安稳日子去冒险！
郑永恒笑了：一言为定，薛叔。虽然烤炉坏了，但我家里还有个小一点的备用炉。品鉴会一定会让您大开眼界！
杨天冰悄悄拉了拉郑永恒的袖子，小声说：你家里真有备用炉？
郑永恒眨眨眼：现在开始做，还来得及。
杨天冰噗嗤一声笑了，忍不住又拍了一下郑永恒的脸：你呀！
郑永恒的脸立刻红得像烤炉里的炭火，而这一次，杨天冰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自己的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流动。直到薛香大声嚷嚷着要帮忙重建烤炉，才打断了这微妙的时刻。
品鉴会前的这一周，全村人都动员起来了。有人帮忙做新烤炉，有人准备食材，有人负责装饰村公所院子。就连薛大勇也默默地送来了几袋上好的木炭。
郑永恒和杨天冰几乎形影不离，日夜研究如何让烤鸭更加完美。他们尝试了各种香料组合，调整了火候时间，甚至发明了三种不同口味的烤鸭：原味、麻辣和香酥。
郑大哥，一天深夜，当其他人都回家休息后，杨天冰一边记录配方一边说，等我们去了镇上，你最想做什么？
郑永恒停下手中的活，认真思考了一下：我想当你来传福音那天，我开店赠送烤鸭10只免费吃一天。”
杨天冰突然哭了“上次我们做烤鸭卖的时候是我哥哥杨天赐一起的，如今也不知道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