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勇站在聚义厅前,目光扫过眼前那稀稀拉拉的三十来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这些人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但现在却只剩下了寥寥无几。
而且其中大多数要么年老体弱、疾病缠身,要么头脑愚钝、反应迟缓。
“咳咳……”薛大勇轻轻咳嗽一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一些。
然而,在这片空旷的大厅里,他的声音依然显得格外孤寂和冷清。
这时,一个身材瘦削如竹竿般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说道:“寨主,您是不是喉咙不舒服呀?小的这里有祖传的枇杷膏,可以润喉止咳呢!”
说罢,他便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摸出一个黑乎乎的陶罐,显然对这个秘方颇为自豪。
此人乃是薛大勇的心腹之一,名为“月”。
薛大勇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摆了摆手道:
“多谢你的好意啦,月。不过此事与我的嗓子并无关系,请你先将它收好便是。”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另一名胖乎乎的壮汉,吩咐道:“明,快去我屋里把那个红木箱子给我搬过来吧。”
听到命令后的明立刻应了一声,然后迈着大步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只见他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肩上还扛着一只巨大无比的木箱,几乎快要超过他本人的身高了。
一边喘气,明嘴里还嘟囔着抱怨道:
“寨主啊,您这箱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儿啊?怎么会如此沉重,简直比石头还要重上几分呐!”
薛大勇没有理会那个说话之人,而是径直走到箱子前,伸手握住把手,用力一掀。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一股耀眼的光芒骤然迸发出来,如同一轮金日和一轮银月同时升起一般,刺得在场众人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我的老天爷啊!”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叹声,发出声音的正是那位缺了门牙的老头子,只见他张大嘴巴,露出那两颗残缺不全的牙齿,满脸惊愕之色,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寨主,您这莫不是要转行去开钱庄吧?不然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金银财宝呢?”
面对众人的惊讶与疑惑,薛大勇并未言语,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
“这里面装的乃是我薛大勇最后的家底儿,总共一千二百两白银。此外……”
说到此处,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将手伸进箱子底部摸索起来。
片刻之后,他再次抬起头来,手中多出了数十个黄澄澄、沉甸甸的金元宝。
“还有这些金子做的元宝!”
薛大勇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金元宝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一时间,整个聚义厅内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瞬间沸腾了起来。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场面变得异常混乱。
就在这时,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寨…寨主,您这是打算……打算发给我们工钱吗?”
听到这话,薛大勇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声回答道:
“正是如此!这些金元宝就赏赐给我的亲信部下们——春、花、秋、月、何、时、了、明、月、知、多、少!至于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嘛,则全都分发给在座的诸位年老体弱或者身患疾病之人,当然也包括……”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目光随即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身上,继续说道,“包括原来的寨主薛大正在内。”
角落里那个老头听到这话后,突然抬起头来,满脸惊愕地问道:
“什么?我竟然也能分到一份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只见薛大勇一脸豪迈地回答道:
“那当然啦!尽管你的儿子已经下山去闯荡江湖了,但这么多年来,你负责管理账目,一直兢兢业业、清清楚楚,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呐!”
薛大正听了这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他只是紧紧握住薛大勇的手,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这时,只听见薛大勇大手一挥,高声喊道:
“好了,大家都别磨蹭了!现在开始分钱吧!薛大正分得20两银子,其他每个人则按照人数计算,每人可以得到10两银子!”
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妇人却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请问……小孩子也要算在内吗?”她的语气显得有些胆怯。
薛大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果断地回答道:
“自然要算!我薛大勇做人一向公正无私,绝不会偏袒任何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一视同仁!”
紧接着发生的这一幕,可以说是薛家寨自从建立以来最为混乱不堪的场面之一。
只见花兴奋地抱起一堆金光闪闪的元宝,又是亲吻又是啃咬,仿佛那些元宝是什么美味佳肴似的。
结果呢,被一旁的春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在后脑勺上,并骂道:
“你这个傻瓜!金子可不能当饭吃呀!”
与此同时,秋和月两人则为了争夺哪个金元宝更大一些而争吵不休,甚至脸红脖子粗的互不相让。
直到后来仔细对比之后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们手中的两个金元宝实际上大小完全相同。
最为绝妙的当属“何”与“时”以及“了”和“明”、“月”、“知”、“多”、“少”这两对搭档,他们得到金元宝之后,竟然立刻开始赋诗作对起来。
只见明月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道:
“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话音未落,一旁的何为便紧接着深情款款地接道:
“小楼昨夜又东风……”二人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忍耐着没有发作的薛大勇终于忍不住怒吼道: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里吟诗!”
听到这话,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示不满。
正在众人吵吵闹闹地准备分赃之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原本紧闭的寨门竟然被人硬生生踹开!
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色衣裳的瘦弱高挑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而在他的身后,则紧跟着十几名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
看到这个不速之客,薛大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杨路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此人便是上个月从薛家寨逃走的杨路途,此时他满脸都是嘲讽之色,冷笑道:
“听闻薛寨主打算解散整个山寨,所以我特意前来送各位最后一程。”
聚义厅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之中,众人皆如临大敌一般紧紧盯着眼前这位背叛者——杨路途。
只见杨路途慢慢地环顾四周一圈之后,将其那锐利而又充满敌意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个装满无数金银财宝的大箱子之上,并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
“哟呵,怎么着,难不成诸位正在这里瓜分财产么?既然如此,那么本人作为在场之人自然也是有权分得一杯羹咯!”
话音未落之际,只听得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怒吼:
“去你妈的吧!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紧接着便看到身形胖乎乎、宛如圆球一般的花猛地从人群当中一跃而出,迅速用自己那矮小敦实的身躯挡住了放置金银珠宝的箱子,同时还怒气冲冲地瞪着杨路途呵斥道:
“告诉你,这些可是咱们寨主赏赐给兄弟们的财物,跟你这种无耻之徒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识相的话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惹得老子发火!”
面对花的怒斥与阻拦,杨路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一顾且带有几分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来回应对方道:
“哼,真是可笑至极!薛大勇啊薛大勇,难道说你真的天真地认为只要将这座山寨予以解散便可万事大吉了吗?
实话告诉你们吧,如今楚国朝廷早已下达了对尔等一干人等的通缉命令,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插翅难逃!倒不如……”
说到此处时,杨路途那双原本就狭长细长的眼睛里更是猛然间掠过一道贪婪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初,继续装模作样地开口威胁道:
“将这些金子银子统统交予本大爷之手,说不定看在钱的面子上,本人还可以在那位知府老爷跟前替你们美言几句好话呢!”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未曾说话但却始终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变化情况的薛大勇突然间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放声大笑起来,而且笑声越来越响亮,甚至都快要笑到直不起腰来了。
“我笑你啊,杨路途!”
薛大勇擦去眼角因大笑而流出的泪水,脸上满是戏谑之色,
“你还真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朝廷派来的细作吗?
上月你想方设法混入咱们薛家寨,不就是想等待时机、里应外合嘛!嘿嘿,只可惜你们的计划已经败露啦!”
听到这话,杨路途的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薛大勇,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薛大勇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高声喊道:
“哈哈,这当然要归功于我的眼线喽!出来吧,小翠!”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平日里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那位身材瘦小的厨娘小翠正满脸羞涩地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她低着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那个……其实我也是寨主特意安插在厨房里面暗中盯着杨路途一举一动的……”
“什……什么?!”杨路途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一般,整个人呆立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那个每天都会偷偷摸摸吃掉我精心烹制的美味红烧肉的小瘦丫头竟然是个卧底?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小翠似乎感受到了杨路途那充满怨念和愤恨的目光,不禁委屈地撅起小嘴嘟囔着:
“哎呀,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嘛……实在是你做的红烧肉味道太好了,让人根本就抵挡不住诱惑呀……”
一时间,原本紧张凝重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诙谐起来,在场的所有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便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那些跟随着杨路途一同前来的打手们此刻也都忍俊不禁,纷纷捧腹大笑不止。
“笑什么笑!”
杨路途气得脸色发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眼前这群人,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一般,同时声嘶力竭地吼道,
“给我上!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抢过来!一个也不许放过!”
就在众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只见薛大勇猛地伸手探入怀中,迅速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并毫不犹豫地高举过头。与此同时,他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杨路途,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听到这话,杨路途心头一震,急忙抬头望去。当他看清那枚令牌后,刹那间吓得面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不止,结结巴巴地说道:
“御……御赐免死金牌?你……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此物?”
面对杨路途惊恐万状的模样,薛大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但很快便被其收敛起锋芒。
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摇晃了几下手中的免死金牌,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至于这块牌子嘛,嘿嘿,其实它是我爷爷当年立下赫赫战功,承蒙先皇恩赐所得之物。这些年来,我一直对它视若珍宝,舍不得轻易动用,没想到今日竟然能派上如此大的用场。”
说罢,他还特意将免死金牌举得更高一些,似乎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件稀世之宝。
杨路途见状,气得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的火花。
然而事已至此,他心知肚明单凭自己目前掌握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于是,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恶狠狠地瞪了薛大勇一眼,愤愤不平地道:
“哼!就算你拥有免死金牌又怎样?如今朝廷所需要的是整个薛家寨彻底瓦解!”
对于杨路途这番话,薛大勇只是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表示不以为然。
紧接着,他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语气坚定地回应道:
“这不正合我意么?咱们薛家寨现在不是正在按照朝廷的要求逐步解体嘛!
所以呢,我再次重申一遍我的立场——既然薛家寨已然不复存在,那么你们也就没有继续滞留此地的必要了。
这样吧,今日之内,无论是留在寨子里的诸位,还是先前离开的那位杨天冰,统统都给老子滚出寨子去!”
“什么?”
杨路途满脸惊愕之色,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一般,
“我的娘子,杨天冰竟然是被你们给掳掠到这里来的!真是太过分了!我一定要为我的娘子杨天冰讨回公道、报这一箭之仇不可!”
然而,面对杨路途的质问和愤怒,薛大勇却只是微微一笑,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神情。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原因嘛……嘿嘿,其实很简单啦。
就在刚才,我已经悄悄地在你的茶水里面放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哦~按照现在过去的时间推算一下呢,估计它马上就要开始发挥作用咯!”
话音未落,杨路途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只来得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
紧接着,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袭来,让他根本无法再继续站下去,只能一边呻吟着,一边夹紧双腿,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飞速冲向了茅厕方向。
而那些原本跟随着杨路途前来闹事的打手们,则一个个惊惶失措地对视一眼后,纷纷效仿他们老大的做法,一窝蜂地朝着同一个地方狂奔而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滑稽可笑的场景,聚义厅内顿时又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声。
薛大勇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来面向在场的所有人,挥了挥手示意道:
“好啦,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吧。钱我们也都平分完毕了,接下来大家就各自收拾一下行装,分成几批陆续撤离此地吧。不过切记一点,如果踏出了这个寨子大门,那可就与薛家寨毫无关系喽!”
众人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颔首示意,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擦拭眼角滑落的泪水。
薛大勇缓缓地走过每一个人的身边,轻轻地拍打着这个人的肩膀,温柔地抚摸着那个人的头部,给予大家最后的安慰和关怀。当他终于来到薛大正面前时,停下脚步,深深地注视着对方说道:
“老薛啊,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应该足够你回到家乡安享晚年了。”
薛大正双手微微发颤地伸出,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接过来。
突然间,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双膝跪地,并重重地向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同时哽咽着说道:
“兄弟啊!我真的从未想过,终有一日咱们薛家寨竟然会被你亲手给解散掉……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杨天冰那个家伙……”
“我明白。”
薛大勇连忙上前一步,用力搀扶起薛大正,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地道,
“毕竟咱俩相识一场也实属不易,今日分别之后恐怕再难相见,但无论如何,请各自保重吧。好了,大伙都散了吧。”
随着太阳逐渐西沉,夜幕渐渐降临,薛家寨的人们背负着沉甸甸的行囊,三五成群、步履蹒跚地朝着寨子外走去。
这些人大多数在这里度过了半辈子时光,如今却要被迫离开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
薛大勇静静地伫立在侧边的寨门口处,远远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样也好……都走吧……”
身后,春、花、秋、月、何、时、了、柔、情、似、水、无、人、知……整整二十个人,动作整齐划一,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定而决绝的神情,异口同声说道:“寨主,我们不走!”
薛大勇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依次扫过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庞。
这些人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有的已经跟随他十多年了。
此刻,望着这群天真无邪却又如此执着的傻小子和傻姑娘们,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感动,但更多的还是无尽的无奈。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
“你们啊……真不愧是我薛大勇这辈子最大的冤家对头……既然你们执意要留下,那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们。
只是从此以后,江湖险恶,世事难料,你们可要多多保重自己。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愿我们后会有期吧!”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走去,只留一个孤独的背影给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