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旗进宫的第二天,宫里几位主子的赏赐,就一一送到了新人那里。
这一回,安陵容收到的赏赐,和东偏殿的夏冬春一样。
夏冬春捏着帕子,身子一扭一扭的,站在外头院子里。谄媚地送走剪秋后,她又忙不迭的对着安陵容寻衅,用她那副阴阳怪气的调子,掐着嗓子说,
“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见过世面。这点子东西,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夏常在在说什么?各位娘娘赏的东西,对陵容来说,都是顶顶好的,从没见过的精品。陵容心里实在欢喜。”
夏冬春没听懂她话中的坑,只觉得眼前的人果然是小家子气,
“哼,穷乡僻壤来的,什么都不懂,本小主懒得同你说。这华妃娘娘赏的东西再好,就是不如皇后娘娘的。”
宫门口的周宁海脚还没跨出门槛,就听见这么一句,他原地站定,回头阴恻恻的盯了夏冬春一会儿,才黑着脸,一瘸一拐的走了。他要回去告状。
夏冬春毫无所觉,依旧在洋洋得意,还吩咐宫女给她赶制衣裳,说要等阖宫觐见的时候穿。
安陵容嘴角漾出凉薄的笑意,夏家到底是怎么放心,让这样的人进宫的,不怕给家族招祸么?
转眼间就到了阖宫觐见这天。
安陵容穿着她那身俗气的深粉色旗装,上面绣了一团硕大杂乱的不知名花朵,头上戴的是内务府送的过时首饰,脸上的妆容放大了五官的缺点,看起来像隆重打扮过,不失敬意和礼数。
实则,整体看上去完全是一只误闯天家的丑小鸭。
她站在最后一排,在满屋争奇斗艳的新人里,平凡庸俗的甚至有些丑陋。
果然,她全程跟着大部队,没有被皇后和华妃单独点名,华妃都懒得看她第二眼。
夏冬春虽然蠢出升天,但脸蛋确实好看。年世兰故意来迟,夏冬春当面小声蛐蛐,被年世兰又记一笔。
众新人拜见华妃,年世兰迟迟不叫起,还把沈眉庄和夏冬春拎出来敲打,看见一端庄一明艳的两张脸,霎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沈贵人好雅清,皇上真是好眼光。行了,起来吧。”
“娘娘国色天香,才是真正令人瞩目呢。”
沈眉庄恭维了一句,但年世兰这种狠毒的人,只会借此抓住她的把柄,
“沈贵人小嘴真甜。可是这国色天香,不是形容皇后的吗?”
皇后脸上的假笑有点挂不住,全场寂静无声,都等着沈眉庄的回答。
沈眉庄瞬间慌了,她转身面朝上首的宜修,毫不犹豫的蹲下请罪,
“嫔妾一时紧张,言辞不当,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能责罚她吗?当然不可能。恢复了淡然从容,
“无妨。第一天阖宫觐见,有些紧张在所难免,起来吧。”
“皇后娘娘还真是宽宏大量啊。”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
请安结束,夏冬春刚出景仁宫,就快跑几步追上沈眉庄,
“沈贵人讨好皇后,又巴结华妃,真是左右逢源啊!还拿了这么多赏赐。”
安陵容本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奈何长街就那么宽,她刚要经过,就被路上的两人,和她们身旁一群奴才挡住去路。
安陵容被迫和沈眉庄站在了一块。
“瞧瞧你穿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穷酸劲,庸俗至极。”
安陵容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仪仗,又看了看旁边隐忍不发的沈眉庄,
“陵容自比不上姐姐出身名门,果然如此骁勇。”
若说夏冬春出身武家,难免影射华妃,被她抓住话柄就不好了。
“那是。知道比不上,就该对我恭恭敬敬,不许和本小主争皇上的宠爱。”
她刚说完,就见到旁边的奴才,包括沈眉庄都在憋笑,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恼羞成怒,抬手欲扇向安陵容。
千钧一发之际,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抓紧了夏冬春的腕子,让她动弹不得。
夏冬春挣扎着回头,抓住她的是周宁海,年世兰正站在不远处冷冷的觑着她们。
“参见华妃娘娘。”
华妃以她在宫中殴打同级嫔妃,触犯宫规为由,赐了夏冬春“一丈红”。
沈眉庄也被这残忍的刑罚,和年世兰酷烈的手段吓得不清,小脸苍白,面色凝重。
直到年世兰带着奴才们走远,在场众人才松了口气。
彩月扶着沈眉庄,玉楼扶着安陵容,谁都没有过多寒暄,只匆匆赶回自己宫里。
“娘娘,华妃刚在外头赏了夏常在一丈红。”
“作孽啊!可有说什么原因?”
“夏常在找沈贵人和安常在的麻烦,欲要动手打安常在,被华妃抓了个正着。”
宜修对着面前的雕花镜,确认自己的妆发没有问题,
“这么大的事,本宫要去和皇上说一声。”
宜修去了养心殿,把福子的死,和夏冬春被打的事,一起告诉皇帝。
然而皇帝也不知是真的窝囊,还是真的如此喜爱年世兰,
“福子的事没有证据,夏氏在宫中无事生非,华妃罚她,并没有罚错。”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偏袒至极。
宜修忍住质问皇帝的冲动,强撑着微笑离开了。
不急,她有的是耐心。
当天晚上,皇帝宣了沈眉庄第一个侍寝,连宠三天。
“玉楼,外面吵吵嚷嚷的,是什么声音?”
“主子,是夏常在的伤没治好,发高热夜里走了。宫人们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把她抬出去安葬。”
“喔,死了啊,可惜了一条命。”
嘴上说着可惜,脸上却分明是笑意,眉峰轻挑,眼尾弯弯。
“小主,她嘴那么欠,迟早会惹到惹不起的人,这也是没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