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延庆殿。
皇帝白日里听说端嫔活不了几天了,忙完一天的政务,晚膳过后来了延庆殿。
端嫔还躺在床上。
苏培盛的高声传进室内,门口随之出现了一袭明黄。
端嫔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皇帝先她一步开口,
“别动,好好躺着。”
端嫔闻言,停止了下地的动作,被吉祥扶起来,靠坐在床上。
皇帝也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床边。
端嫔的声音有些低哑,透着病气,
“咳咳,臣妾病入膏肓,太医说时日无多,咳咳,多谢皇上来看臣妾。”
咳咳咳。
端嫔几乎每说一句话,就要停下咳嗽两声。
她的眼神落在吉祥身上,吉祥心中明了,眼睛里闪过一抹决绝。
“去给皇上上茶。”
吉祥出去,再进来时,和小宫女鸢尾一人手捧一盏茶。
吉祥给齐月宾喂了茶水,鸢尾则是把自己手里的那杯递给皇帝。
皇帝并无防备,猛灌了一大口,他一路过来,着实有些口渴。
皇帝咂巴了两下嘴,看向齐月宾,
“这茶的味道,怎么有些不对,里头加了什么?”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是嫔妃的小创意。
端嫔虚弱的扯了扯嘴角,
“是这个小宫女自制的药茶,问过太医的,臣妾最近都喝这个,许是下面人泡习惯了,想让您也尝尝,可以强身健体。”
皇帝看着床上不断咳血的女人,他心中到底是有愧的。
皇帝伸手轻轻替齐月宾掖了掖被角,
“你放宽心,仔细听太医的嘱咐。太医院有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朕已经让他们联手替你诊治,务必要治好你。从今日起,就晋为端妃吧。等你大好了,再举行册封礼。”
齐月宾面色和唇色皆是苍白一片,她无力去回应或假意推辞,只强撑着说了一句,“多谢皇上。”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
“嗯,你好好调养,朕先回养心殿了,改日再来看你。”
当天夜里,端妃去了。吉祥派了小宫女去养心殿告诉皇帝,自己却一头撞死在房梁处。
她深知一旦被皇帝发现那件事,只会生不如死。还不如早点自尽,也免受一些酷刑。
苏培盛不敢打扰皇帝睡觉,原本打算等皇上醒了,立刻禀报。
结果……
次日早上,皇帝发现,他有些萎靡不振。
人到中年,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慌张过,冲着龙帐外大声咆哮,
“苏培盛,传太医!”
把苏培盛吓了一跳。
他浑身一个激灵,迅速上前,动作麻利的掀开帷帐,
“皇上,您怎么了?!小厦子,快去找太医,跑着去。”
小厦子不敢耽搁,也不敢多问,
“哎!奴才这就去。”
一撩衣摆,匆匆忙忙地冲出了殿内。
“苏培盛,通知下去,朕身体不适,今日早朝取消。”
“嗻。”
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小厦子带着太医院院首和副院首进来了。
皇帝正坐在龙椅上连连喝茶,以期缓解内心的焦急。
然,无济于事。
见两位太医拎着药箱走进来行礼,皇帝等不及地率先开口,
“免礼。其他人都出去,太医和苏培盛留下。”
养心殿的奴才们有序的退至殿外,许太医第一个上前,给皇帝把脉。
他不信邪的又换了一只手,眉头紧锁,心中暗暗想着,老夫今日大抵要命丧于此了。
搭过脉,许太医没说话,沉默着走到一旁,让出位置给赵太医。
皇帝见状,脸色更阴了。
任由着赵太医继续把脉。
赵太医把完脉,顿时换上一副许太医同款苦瓜脸。
他和许太医对视一眼,
「你是院首,你先说。」
许太医读懂了他的意思,颇为无奈,他双膝跪地拱手,
“皇上,您这是药物所致的不举。据臣所知,现在还没有药物能让男子永久地失去生育能力,所以皇上您不必太过担忧。”
皇帝一听有得救,神态明显地放松几分。不同刚才,像是要吃人似得。
赵太医紧接过话,
“是啊,皇上。没有任何一个男子不想传宗接代,哪怕家里再贫苦也要生。因此没人仔细去研究。这药虽然对生育能力有影响,但只是降低可能,并不是完全没机会。”
这是委婉的告诉皇帝,他的确不育了。但太医不敢说的太绝对,还是要给他一丝希望。
否则,一个知道自己不举的皇帝,能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给天下带来何等的灾劫,不难想象。
没等皇帝暴怒,许太医又道,
“皇上,近段时间还请您暂且不要召幸嫔妃,微臣和赵大人商量着,先为您开方子调养。等上一两个月,定能重振旗鼓。”
只是重振旗鼓,并非重新恢复成之前的生育能力啊皇上。
他在心中默默补充。
皇帝不死心,他一挥袖,将桌案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
乒铃乓啷!
地面上一片狼藉。
皇帝咆哮着大喊,
“没有完全恢复的可能?那朕要你们何用!”
随后又想到了这事不能声张,他压低嗓音,变得阴恻恻的,
“治不好,你们就入宫做太监。若胆敢泄露出一丝一毫,九族尽诛!”
两人跪在地上的腿都麻了,却不敢动弹,连连磕头,
“臣遵旨。”
皇帝略略平复了一下心绪,
“你们先下去开药,就待在养心殿旁边的偏房。”
两位太医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不敢互相搀扶,缓缓的退了出去。
“苏培盛,去查,端妃那里所有人,所有物品,都要查得清清楚楚。滚吧!”
苏培盛虽然不敢违抗圣意,但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皇上,端妃昨夜里去了,她的贴身婢女也殉主了。奴才本想着一早向您禀报,只是尚未来得及。”
皇帝这下更确定了是端妃动的手脚,也更为怒不可遏。
思绪急转间,他想到了端妃说的话,
“那杯茶!去找昨日那个奉茶的小宫女。另外,叫夏刈过来。”
“嗻。”
苏培盛走后,屋内剩下皇帝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
聪明如他,现在也是一团乱麻,只不过凭着本能在下令。
直到夏刈过来,他黑沉着脸吩咐夏刈赶紧去查。
看着夏刈走出养心殿,皇帝才勉强收拾心绪,重新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