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世界的风暴,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由一根最不起眼的引线点燃。
科技博主阿k,一个以测评手机、电脑硬件出名的直男,粉丝数百万。
他最新的动态,却和科技毫无关系。
那是一段用长焦镜头在风雪中偷拍的视频,画质不算顶尖,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高清感。
视频里,古朴的寺庙钟楼下,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长跪于雪中,背影孤绝而偏执。
镜头缓缓拉近,露出一张被冻得毫无血色、却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是傅承砚。
阿k的配文简单直接,却直击要害:【不懂就问,这是在拍电影还是真实上演的年度情感大戏?
前妻另觅新欢,霸总雪中长跪求复合。
换做是你,你会回头吗?】
下面附了一张长图,详细扒出了傅承砚与苏晚卿的三年隐婚、离婚后男方近乎疯魔的种种纠缠行为,以及苏晚卿作为“听松庐”主人在茶道界声名鹊起、身边不乏青年才俊(顾清远的照片被高糊打码)的事实。
没有恶毒的揣测,只有冷静的事实陈列。
然而,事实本身,就是最锋利的刀。
评论区瞬间爆炸。
【天啊!
这不是那个傅氏集团的傅承砚吗?
跪了三个小时?
这是爱还是精神控制啊?
有点恐怖了。】
【我以前还觉得这种追妻火葬场很带感,但代入一下女主,一个把你伤得体无完肤的人,离婚了还用这种自虐的方式进行情感绑架,我只会觉得毛骨悚然!】
【姐妹们,清醒一点!
这不是深情,是偏执型人格障碍!
快跑!
跑得越远越好!】
【只有我注意到博主说的“前妻另觅新欢”吗?
恭喜姐姐!
脱离苦海,开启美丽人生!】
风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彻底倒向了苏晚卿。
傅承砚那张曾被无数财经杂志奉为“禁欲男神”的脸,在网友眼中,第一次与“恐怖”、“变态”、“精神失常”这些词汇挂钩。
疾驰的库里南车内,阿墨的脸色比窗外的风雪还要冰冷。
“先生,舆情已经完全失控了。”他语速极快地汇报着,“阿k背后有高人指点,他放出的所有信息都经过精心筛选,完美避开了法律风险,却刀刀致命。我们的公关团队刚压下一个热搜,立刻有十个新的关联词条冒出来。对方……准备得太充分了。”
傅承砚没有说话。
他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前方,那股由心疼和恐慌交织而成的烈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舆论?名声?
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他的卿卿在伤害自己。
她身体的亏损,比这漫天飞舞的、针对他的网络暴力,要让他痛苦亿万倍。
他要见她。
他要阻止她。
他要用尽一切办法,让她好好活着,哪怕代价是恨他入骨,永不原谅。
“砰——!”
听松庐雅致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撞开。
傅承砚如同一头闯入宁静园林的困兽,带着一身寒气和毁天灭地的疯狂,冲了进来。
然后,他僵在了原地。
茶室里,苏晚卿正跪坐于一方古朴的茶席前。
她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茶服,未施粉黛的脸比上好的宣纸还要苍白,整个人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由冰雪雕琢而成的玉像。
她的面前,摆着一张桐木古琴。
就在傅承砚闯入的那一刻,她正试图调音。
或许是气力不济,或许是心神恍惚,只听“铮”的一声锐响,左手最细的那根琴弦,应声而断。
断弦如刃,在她白皙纤长的无名指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左手断弦。
鲜血,一滴一滴,砸在纯白的茶席上,晕开一朵朵凄厉的红梅。
傅承砚的心脏被这抹红色狠狠攥住,痛到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声音嘶哑:“卿卿!”
苏晚卿却仿佛没有听见,甚至没有看那伤口一眼。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截断弦,目光空洞而幽远。
片刻后,她从手边拿起一方洁白的纱布,随意地将流血的手指缠绕起来,动作平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器物。
然后,她无视了闯入的傅承砚,无视了门外惊骇的赵峰和阿墨,开始点香,煮水,洗茶。
她用一只完好的右手,和一只被纱布包裹、动作略显僵硬的左手,泡一席茶。
那不是一场待客的茶,而是一场盛大的、无声的告别仪式。
她选的,是她亲手制作,封存了三年的“空山新雨”——那是她当年满怀爱意,为他而制。
如今启封,却是为了埋葬。
随着沸水冲入紫砂壶,一股清冽而又带着雨后泥土般沉静的香气,弥漫开来。
傅承砚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阿墨在无声地提醒他,公司的股价已经开始断崖式下跌,网络上对他的声讨已经演变成了对整个傅氏集团的信任危机。
可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清冷、苍白、用一只残损的手为他举行“葬礼”的女人。
温嫕博士的话在他脑中炸开——
“这不是爱,这是典型的‘病理性依恋’。”
“一个正常人,是无法和一个疯子共存的。”
疯子……
他看着她,终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
疯狂,偏执,丑陋不堪。
苏晚卿完成了所有的程序。
她将第一道茶汤,高高举起,然后,手臂一斜,澄黄透亮的茶汤被她缓缓倾倒在茶席旁一盆早已枯死的文竹的泥土里。
像一场祭奠。
祭奠死去的爱情,祭奠那个曾经天真执着的自己,也祭奠眼前这个,被她亲手拉下神坛的男人。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字字如刀,将傅承砚最后的伪装剖开。
“傅承砚,”她说,“你的爱,太脏了。”
“我不要。”
轰——!
傅承砚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看着她苍白的唇,看着她指尖浸出纱布的血红,看着她眼中那片再无他容身之处的、死寂的冰原。
他犯下的错,他带给她的伤,他病态的纠缠,他自以为是的救赎……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认知:
是他,亲手毁了她,也毁了自己。
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无边的悔恨与绝望如海啸般将他吞没。
那高高在上的傲骨,那与生俱来的掌控欲,在此刻被焚烧得一干二净。
“扑通——”
在苏晚卿冰冷的注视下,昔日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傅氏集团的掌权人,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不是为了乞求,不是为了绑架。
而是一种彻底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崩塌与臣服。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她,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怕自己身上那肮脏的风狂,会再次玷污了她。
“……对不起。”
两个字,从他喉间艰难地滚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破碎的呜咽。
“卿卿……我错了……”
他终于承认,自己错得离谱。
门外,赵峰看着这一幕,默默地闭上了眼,缓缓退后一步,转身离去。
他知道,他与这位先生的主仆情分,到此为止了。
而茶室之内,苏晚卿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那张曾让她爱入骨髓、又恨之入骨的脸,此刻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卑微与破碎。
可她的心,静如止水。
这场由她亲手导演的、为他举行的葬礼,终于,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