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你的口罩和帽子。”
青鸟的声音，像是从西伯利亚冰原吹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十米之外，顾凡举着双手，大脑在万分之一秒内疯狂推演着所有可能的脱身方案。
暴露九尾狐？硬闯？
空气凝固到了冰点，一场猎人与猎物之间，关乎身份与生死的对决，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连风都仿佛停止流动的瞬间，一个与现场氛围格格不入、充满了亢奋与活力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的一处废弃厂房阴影里传了过来。
“卧槽！家人们！看到了吗！现场！绝对是现场直播！”
这声音洪亮、激动，还带着廉价麦克风特有的电流杂音，像一把拙劣的铁锤，瞬间砸碎了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顾凡和青鸟同时一愣，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潮牌t恤、头发染成亮黄色的年轻男人，正举着一个加装了环形补光灯的自拍杆，从阴影里兴奋地冲了出来。
那刺眼的补光灯，将他自己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照得一片惨白。
“黑衣魅影！还有一个戴口罩的神秘哥！这波绝对是独家头条！老铁们礼物刷起来！”
他一边大喊着，一边将手机镜头飞快地在青鸟和顾凡之间来回切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紧接着，又有两三个人影从他身后钻了出来，同样举着手机，满脸都是发现了新大陆的狂热表情。
“快快快！抢占最佳机位！这波流量咱们吃定了！”
“那个黑衣小姐姐身材炸裂啊！求正脸！求联系方式！”
青鸟：“”
她握着枪的手，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僵硬。
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先是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与错愕，随即，那股被外人闯入专业行动区域的愤怒，迅速被一种更加荒谬、更加离谱的情绪所取代。
她的大脑，宕机了零点五秒。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正在执行最顶级的追捕行动，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群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的网红主播？
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自拍杆？补光灯？！
他们刚刚说什么？老铁？礼物？！
而顾凡，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一股狂喜瞬间涌上了心头！
救兵！
这简直是天降神兵！而且还是自己亲手摇来的！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为了逼退青鸟而射出的那发“舆论炸弹”，其“弹片”竟然能以如此精准、如此离谱、如此致命的方式，完成了对战场的二次打击！
眼前的局面，堪称神迹！
“哇！快看快看！女侠手里还有枪！道具好逼真啊！”那个黄毛主播像是发现了宝藏，不顾一切地又往前冲了几步，镜头死死对准青鸟手中的枪，“这质感，这金属光泽，剧组下血本了啊！”
他手机屏幕上的弹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滚动。
青鸟看着那个几乎要怼到自己脸上的手机镜头，感受着那股从心底升腾而起、混杂着羞辱与暴怒的无名之火，她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一寸寸地崩断。
自己是谁？
官方王牌调查员！
在干什么？
追捕头号通缉犯！
现在发生了什么？
被一群傻子当成了在拍短视频的网红？！还被要求“求正脸”？！
这已经不是“荒谬”可以形容的了，这是对她整个职业生涯的终极侮辱！
“不许动！全部退后！”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山猫等人再也看不下去了，立刻现身，试图控制住这几个不知死活的闯入者。
然而，他们的出现，却让现场的氛围更加火爆。
“哇！又有角色登场了！这是有团伙的啊！”
“快看，他们也要掏枪了！今天这内容也太劲爆了！”
山猫看着眼前这群精神亢奋、满嘴胡言乱语的年轻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开枪警告？对着平民？抓起来？以什么名义？说他们在妨碍s级机密任务吗？
混乱，正是最好的掩护。
顾凡抓住了青鸟因为极致愤怒而出现、那一瞬间的破绽。
他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向前一步，主动迎向了那个黄毛主播的镜头。
他缓缓放下一直举着的双手，然后对着镜头，用一种充满了无奈和疲惫的语气，大声说道：
“别拍了！求你们别拍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富有磁性，透过直播传了出去，瞬间让弹幕又是一阵刷屏。
黄毛主播一愣：“哥们儿，你这是？”
顾凡一把抓住他的自拍杆，将其转向自己，对着镜头露出一双真诚而恳切的眼睛。
“我们就是一个小成本的网剧剧组！想拍点有创意的视频，没申请场地是我们不对！这位小姐姐是我们请的演员，脾气不太好，大家别吓着她！”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对着镜头的方向连鞠了三躬。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这番操作，直接把所有人都看懵了。
几个网红主播面面相觑，有点信了。
山猫等人也愣住了，这是什么路数？投降了？不对，他在演！
而青鸟，她死死地盯着顾凡。
她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在自己即将揭开他真面目的前一秒，竟然用如此荒诞、如此无耻的方式，当着几十万直播观众的面，将一场致命的抓捕，硬生生扭转成了一出“剧组内讧”的闹剧！
她在顾凡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戏谑和嘲弄。
他在挑衅自己！
“抓住他！”青鸟终于从极致的愤怒中找回了一丝理智，厉声喝道。
但，晚了。
顾凡趁着所有人愣神的瞬间，猛地一推那个黄毛主播，转身就朝着另一侧的黑暗中冲去。他没有选择来时的路，而是扑向了一片更加复杂的废弃管道堆。
“喂！你别跑啊！”
“我的设备！”
现场因为顾凡的突然行动，变得更加混乱。
山猫等人想要追击，却被几个想拦住顾凡“要个说法”的网红挡住了去路。
青鸟抬起了枪，但准星在顾凡和那几个上蹿下跳的网红身影之间来回晃动，却始终无法锁定。
她不能开枪！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几个闪烁，就彻底消失在了钢铁丛林的阴影之中，仿佛一滴墨水融入了黑夜。
“啊——！！！”
一声充满了无尽怒火与屈辱的尖叫，从青鸟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她猛地转身，一把夺过那个黄毛主播还在直播的手机，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
手机屏幕瞬间碎裂，直播信号戛然而止。
世界，终于清净了。
只剩下几个目瞪口呆的网红，和一位因为怒火攻心的王牌调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