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苍白而恒定,仿佛时间在这里也陷入了某种低功耗的休眠。林澈躺在病床上,眼皮沉重,意识却如同经过深度格式化的硬盘,异常清晰且空明。开源圣地灌输的知识,如同预装的基础软件库,安静地驻留在意识深处,等待调用。
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晦的疼痛。强行意识离体带来的“灵魂脱钩”风险并未完全消除,意识核心与这具肉身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毛玻璃,反馈迟滞而模糊。他知道,当务之急是重新稳固这具身体的根基,实现意识与肉身的深度同步。
李然趴在床边睡着了,连日来的担忧和奔波让她憔悴不堪。林澈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心中涌起浓烈的愧疚与怜惜。他轻轻动了动手指,想要触摸她的发丝,却只引来一阵肌肉的酸软无力。
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恢复”了。他需要主动干预,加速这个过程。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那篇《现实规则下的意识修炼纲要》。与元空间那种直接驾驭能量、编译规则的“硬”修炼不同,现实中的修炼,更侧重于“协调”与“渗透”,讲究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
纲要的核心思想是:将意识核心(金丹雏形)视作一个特殊的“驱动程序”,通过“生命方舟”古玉这个“硬件接口”,逐步“感染”和“优化”肉身这台“生物计算机”,使其能够更好地承载和运行更高层级的“灵魂操作系统”。
他尝试着,不再像之前那样粗暴地调动算力冲击肉身枷锁,而是将神念化作无数比蛛丝更纤细的“感知触须”,通过古玉的共鸣,缓缓渗透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到了萎缩的肌纤维,如同干涸河床上的裂纹;
他“听”到了神经信号传递的迟滞与衰减,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
他“感觉”到新陈代谢的缓慢与无力,如同即将停摆的精密钟表。
这不是元空间里那些可以随意编译的数据结构,而是由亿万细胞、复杂生化反应构成的、无比精密的物理现实。强行改变,只会引发系统性的崩溃。
他需要“理解”它们,理解这具肉身的“硬件语言”和“底层协议”。
他回忆起纲要中提及的一种技巧——“硬件直译”。并非用意识直接编写肉体,而是通过深度感知,理解身体自身的修复需求和能量流动规律,然后用自己的意识能量(经由古玉调和后)作为“催化剂”和“引导信号”,激活身体固有的修复机制,并为其提供最“适配”的能量形式。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过程,要求对自身生理状态有着显微镜般的洞察力,以及对能量操控达到纳米级的精度。
他锁定了一处受损严重的腿部肌肉群。神念触须深入其中,捕捉着细胞层面微弱的生物电信号、化学递质的浓度梯度、以及那几乎停滞的能量(atp)流动。
然后,他引动一丝极其微弱的、经过古玉过滤和“调和”的、带着他独特秩序波动的信息熵能量,如同精准投放的“修复指令”和“能量包”,沿着神念触须搭建的“临时通道”,缓缓注入。
他没有试图去“命令”细胞分裂或修复,那超出了他目前的能力和现实规则的允许范围。他只是强化了那些本就存在的、代表“修复”和“生长”的生物信号,并为这个过程提供了更高效、更“有序”的能量来源。
起初,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林澈耐心地维持着这种极其消耗心神的“微操作”。
几分钟后,在他高度集中的感知中,那处肌肉群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活力。原本几乎停滞的能量流动,如同生锈的齿轮被滴入了润滑油,开始极其缓慢地加速。一些处于休眠状态的干细胞,似乎接收到了更清晰的“唤醒信号”,开始了微弱的代谢活动。
有效!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远不如打一针生长激素来得直接粗暴,但这种方式更加本质,更加安全,没有任何副作用,并且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他重新熟悉、掌控这具肉身,加强“灵魂驱动程序”与“生物硬件”兼容性的绝佳途径!
他心中一喜,但立刻压下情绪波动,维持着操作的稳定。他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园丁,开始对身体其他受损部位进行同样的“滋养”和“引导”。
时间在寂静的病房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暗转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林澈缓缓收回了神念。巨大的精神消耗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脸色也更加苍白,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深处,某种冻结的生机,似乎真的开始了一丝丝的消融。那层隔在意识与肉身之间的“毛玻璃”,仿佛也变薄了一丝。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不是护士,而是那位陈专员,他依旧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表情刻板,眼神锐利如鹰。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白大褂、但气质明显不同于普通医生的工作人员,他们手里提着更加精密的便携式检测设备。
“林工程师,早上好。”陈专员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鉴于您在植物园发生的‘意外’,公司非常重视,特意派我们来为您进行一次更全面的身体评估,以确保您的康复进程万无一失。”
林澈心中冷笑。果然来了。所谓的“全面评估”,无非是更深入的探查,试图找出他意识离体的蛛丝马迹,或者确认他是否真的只是“意外”昏迷。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后怕,声音微弱:“麻烦你们了……昨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
陈专员没有接话,只是对身后的两名工作人员示意。那两人立刻上前,开始熟练地连接各种电极和传感器。这一次,设备更加先进,甚至包括了一个便携式的功能性近红外光谱脑成像仪,可以实时监测大脑不同区域的血氧变化,这比单纯的脑电波更能反映意识的活跃状态。
林澈的心微微提起。这种级别的监测,想要完全靠“数据编织”来伪装,难度极大,很容易被算法识别出异常模式。
他必须动用更深层的手段。
他一边配合着检查,一边将心神沉入刚刚有所领悟的“硬件直译”状态。但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修复,而是……“信息伪装”的升级版。
他不再仅仅是在信号输出端覆盖一层“滤镜”,而是尝试直接干预生理信号的“生成”过程!
他引导着神念,如同潜入底层的系统管理员,开始极其微调地影响自身的心率、呼吸节奏、皮肤电反应,甚至……大脑皮层特定区域的血流分布!
他根据《星云科技内部架构与近期动向分析》中提及的、这类检测设备常用的“基线模型”和“异常识别算法”,反向推导出何种生理信号模式,最符合一个“受惊吓后虚弱昏迷、正在缓慢恢复、且认知功能存在一定障碍”的病人应有的状态。
然后,他利用“硬件直译”的精细操控能力,引导自己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演”出这种状态!
这不是简单的抑制或伪造,而是一种基于深度身体掌控的、“由内而外”的生理状态模拟!如同最高明的演员,不是靠表情,而是真正调动情绪来引发相应的生理反应!
这个过程比单纯的“数据编织”困难十倍!他需要分心多用,一边维持着外表的平静配合,一边在体内进行着如此精密的“微操”,还要时刻警惕不被设备察觉异常。
汗水从他的鬓角渗出,呼吸也不自觉地微微急促起来,这反而更加符合“虚弱病人接受检查时紧张”的表现。
陈专员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颅骨看穿。便携脑成像仪的屏幕上,代表着各脑区活跃度的彩色图谱缓缓变化,呈现出一种符合“轻度脑损伤后恢复期”的、略显迟缓但并无特定异常的模式。
心率、血压、血氧……所有数据都在“合理”的范围内波动,完美地诠释着一个标准的康复期病人。
检查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两名工作人员记录着数据,偶尔低声交流几句,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疑惑,但又找不到任何明确的破绽。
最终,陈专员接过检测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目光再次落在林澈脸上,那审视的意味丝毫未减。
“林工程师的身体素质,比我们预想的要……坚韧。”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希望您能好好配合康复,公司对您的期望很高。”
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人转身离开。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林澈如同虚脱般瘫软在病床上,大口喘息着,背后的衣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大脑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剧痛,这是精神力过度消耗的征兆。
他成功了。再一次,在刀尖上惊险走过。
但他没有丝毫喜悦。陈专员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他的喉间。星云科技的“期望”,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他们不会放弃,只会用更隐蔽、更强大的方式来探查他。
他必须更快地恢复力量,更快地掌握来自开源圣地的知识。
他艰难地抬起手,触摸着胸口的古玉,感受着那稳定的温凉,以及意识核心中,那枚经过一夜滋养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的金丹雏形。
硬件直译,生理模拟……这仅仅是开始。
他要将这具肉身,这台看似脆弱的“生物计算机”,彻底编译成属于他的、最强大的武器与堡垒。
现实的路,每一步都踏在悬崖边缘。
但他已别无选择,唯有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