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对着柳菲菲那个孤单瘦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背影,偷偷地,按下了快门。
“咔哒。”
一声轻微的声响,将那个画面,永远地定格在了胶片上。
她要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叫赵铁柱的恶魔,是怎么欺负人的!
她要把这张照片,连同一封信,匿名寄给省城最大的《前进日报》!她要为柳菲菲鸣不平!
然而,她并不知道。
在她按下快门的那一刻。
不远处,一棵大树的后面,赵铁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深不可测的,得逞的弧度。
鱼儿,终于咬钩了。
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小姑娘义愤填膺的样子,也算准了她会做什么。
这才是他整个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
他自己去宣传,没人会信。
但由剧组的人,用这种“偷拍”的方式把消息捅出去,再配上一个受尽折磨的大明星……
这出戏,才算是真正唱响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栋破败的土坯房,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他知道,从明天开始,整个黑石村,都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风暴。
而他,将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接下来的几天,拍摄在一种诡异而高效的氛围中进行着。
王副导演像是磕了药,每天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他彻底放弃了剧本。
或者说,赵铁柱和柳菲菲,成了他新的剧本。
每天,赵铁柱都会给柳菲菲安排新的“活儿”。
第一天是扫地。
第二天,是去村西头的河里,给全剧组洗衣服。那河水冰冷刺骨,柳菲菲一双手泡得通红,可她一声不吭,硬是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脏衣服,全都洗完了。
第三天,是让她跟着村里的妇女上山砍柴。她那双穿着高跟鞋的脚,在山路上崴了好几次,摔得浑身是泥,最后却硬是背着一捆比她人还高的木柴,走了回来。
赵铁柱就像一个冷酷的监工,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折磨着她,压榨着她。
而柳菲菲,则像一块被扔进锻炉里的铁。
烈火焚烧,铁锤敲打。
她没有被熔化,没有被砸碎。
反而,在那千锤百炼之中,淬炼出了一股惊人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锋芒。
她不再反抗,也不再挑衅。
她只是沉默地,接受赵铁柱安排的一切。
然后,她把这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甘,都化为养料,全部灌注到了角色之中。
镜头前的她,光芒万丈。
每一场戏,都堪称完美。
她演活了那个在绝境中挣扎求存,在黑暗里点燃自己的女主角。
整个剧组,从一开始的同情,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敬畏。
所有人都被这个女人给折服了。
她不是在演戏。
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那个叫赵铁柱的男人,进行一场豪赌。
红姐已经彻底麻木了。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一旁默默地流泪,然后准备好姜汤和伤药,等柳菲菲每天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地回来后,再心疼地帮她处理伤口。
她劝过,闹过,可柳菲菲只有一句话。
“别管我。”
那平静的眼神背后,是红姐看不懂的,一片疯狂的火海。
第五天。
一辆积满了灰尘的吉普车,颠簸着驶进了黑石村。
车上下来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他一下车,就被村口的景象给惊呆了。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破烂衣裳,脸上沾满泥灰的女人,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一把破旧的镰刀,费力地削着一根竹子,似乎是在做什么农具。
而在她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男人,赤着上身,正在用一把大斧头,一下一下地劈着木柴。
男人劈一下,女人就抬头看他一眼。
那画面,和谐,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请……请问,柳菲菲同志是在这里吗?”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叫李建国,是《前进日报》的王牌记者。
三天前,编辑部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和一张照片,信里用极其愤怒的口吻,控诉了黑石村一个叫赵铁柱的“村霸”,如何虐待来此拍戏的大明星柳菲菲。
那张照片的冲击力极强。
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瘦弱背影,和周围穷苦破败的环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主编当即拍板,这绝对是个大新闻!
于是,李建国临危受命,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准备挖出这个惊天内幕。
听到问话,正在劈柴的赵铁柱停下了动作。
而那个削竹子的女人,也抬起了头。
李建国这才看清她的脸。
虽然素面朝天,沾满污垢,但那精致的五官,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气质,不是大明星柳菲菲,又是谁?
李建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成了!信里说的都是真的!
他激动地走上前去:“柳菲菲同志!我是《前进日报》的记者李建国!我……”
“记者?”
柳菲菲打断了他,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露出一个让李建国有些看不懂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自嘲,有疲惫,还有一丝……享受?
“你来得正好。”柳菲菲说着,竟然走到了赵铁柱的身边,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过一块毛巾,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个动作,让李建国和不远处的红姐,都当场石化了。
赵铁柱也没躲,任由她擦着,只是淡淡地瞥了李建国一眼。
“柳菲菲同志,你……你这是被胁迫了吗?你不要怕!我们报社会为你做主的!那个叫赵铁柱的……”
“他?”柳菲菲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
她转过身,看着一脸正义感的李建国,一字一句地说道:“赵铁柱同志,是我的老师。”
“老……老师?”李建国彻底懵了。
“对。”柳菲菲的表情,变得无比认真,“我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所有人都说我是花瓶。是王导给了我机会,让我来演这部戏,但……我一直找不到感觉。”
她伸出手,指了指周围的穷山,指了指自己脚下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