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刘婶,则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偏方,开始往自家的“地暖系统”上,撒石灰粉,声称“双重吸潮,万无一失”。
在她们俩的带动下,村民们那点小小的疑虑,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是啊,连村里最聪明的两个女人,都还在拼命地“备战”,我们有什么理由放松警惕?
于是,大家继续吭哧吭哧地,完善着自己的仓储工程。
第三天,也就是气象专家预测的,大暴雨来临的最后期限。
从清晨开始,整个黑石村,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近乎凝滞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们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院子门口,一个个,都抬着头,用一种充满了期待、又充满了敬畏的眼神,望着西边的天空。
他们在等。
等那片传说中的、遮天蔽日的乌云。
等那场传说中的、几十年不遇的倾盆暴雨。
等那场,能检验他们这几天所有努力成果的、最终的“天罚”。
时间,从清晨,到正午。
太阳,依旧高悬在天上,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村民们脸上的期待,渐渐地,变成了一丝困惑。
时间,从正午,到黄昏。
西边的天空,终于,飘来了几朵云。
但那云,是白色的,软绵绵的,像一样,没有半点要下雨的意思。
村民们脸上的困惑,开始,转变为一种莫名的焦躁。
“这……这雨,怎么还不来啊?”
“是不是……是不是走错路了?”
王二麻子挠了挠头,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有点不够用了。
他看着自己家那个用床板搭起来的、在太阳底下晒得快要冒烟的“仓库”,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这份预感,在太阳彻底落山,一轮皎洁的明月,慢悠悠地,从东山头爬上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月光,洒满了整个黑石村。
夜空中,繁星点点,连一丝乌云的影子都看不到。
晚风,轻轻地吹过,带着一丝凉爽,和……一股发酵的味道。
所有村民,都傻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又互相看了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三个字:
啥情况?
雨呢?
说好的几十年不遇的大暴雨呢?
我们裤子都脱了……不是,我们仓库都建好了,家都拆了,腰都快累断了,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一股巨大的、荒诞的、被戏耍了的感觉,笼罩在了每一个村民的心头。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全副武装,准备去屠龙的勇士,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那条龙,他妈的,只是个传说。
“呕……”
一阵奇怪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只见懒汉赵三,这个睡在玉米堆上的男人,突然从他的“龙床”上,跳了下来,扶着墙,就开始干呕。
“咋了你这是?”旁边的人问道。
“不……不知道……”赵三的脸,憋得通红,“我这玉米堆,怎么……怎么有点烫手啊?还有股……酸味?”
他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的“潘多拉魔盒”。
“对啊!我家的玉米,好像也热乎乎的!”
“我家的也是!还有点粘手!”
“钱大婶!你快闻闻!你那油布里,是不是也有一股酸味?”
钱大脚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到自己的“科学仓储系统”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油布的一角。
一股混合着玉米发酵的酸味和塑料油布的怪味,瞬间,就冲了出来。
她伸手往玉米堆里一摸。
滚烫。
潮湿。
而且,玉米的表面,已经长出了一层薄薄的、滑溜溜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白色霉菌。
钱大脚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我的玉米!”
一声凄厉的、比死了男人还要悲痛的惨叫,从钱大脚的嘴里,爆发了出来。
这一声惨叫,像是一道军令。
整个黑石村,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冲向自家的玉米堆。
掀开被子的,拆掉木板的,扒开艾草的……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充满了绝望和崩溃的哭嚎声。
“我的也长毛了!”
“天杀的啊!这可怎么办啊!”
“这玉米,都捂坏了啊!”
事实,是如此的残酷。
他们为了防那场根本不存在的暴雨,把玉米堆得密不透风,又盖上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结果,在连续三天的大太阳暴晒之下,这些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玉米,就像是进了桑拿房一样,内部的湿气和热量,根本散不出去。
发酵,升温,长霉……
一套完美的“生物化学反应”,就这么,在他们亲手搭建的“温床”里,发生了。
他们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对抗一个想象中的敌人。
结果,却被自己的愚蠢,给打得一败涂地。
刘婶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堆混合着艾草灰和石灰粉的、同样开始发烫发酸的玉米,她那双斗了一辈子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茫然和绝望。
她所有的“老祖宗的智慧”,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钱大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那些长了白毛的玉米,放声大哭。
她所有的“科学与狠活”,她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在这一刻,都被一层薄薄的霉菌,给彻底击碎了。
整个黑石村,都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悲伤和绝望之中。
他们累死累活,斗智斗勇,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一堆,即将烂掉的粮食。
这比被暴雨冲走,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这是他们,亲手,把自己的心血,给捂烂的。
就在这片愁云惨雾之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想起了那个名字。
“大师……”
“对!找大师去!”
“只有大师,能救我们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瞬间,就被所有人抓住。
于是,半个时辰后。
赵铁柱那刚刚才清净了几天的院门口,又一次,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为首的,依旧是钱大脚和刘婶。
但这一次,她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半分的争强好胜。
有的,只是最纯粹的、最彻底的、被现实毒打到体无完肤之后的……卑微和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