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黑石村的夜空下,出现了一副更加魔幻的景象。
西边,是钱大脚家稳定而明亮的“现代照明作业区”。
东边,是刘婶家靠着水盆和铜镜,反射出的、摇曳不定、忽明忽暗、充满了神秘学气息的“古典聚光阵法”。
两家人的收割声,像是两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在黑夜里,展开了疯狂的竞速。
这下,整个村子,都彻底睡不着了。
所有人都从自家窗户里,探出头来,看着这片田野上的“灯光大战”,一个个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爷,这两个娘们,是疯了吗?”
“她们这是不要命了啊!这得收到什么时候去?”
“快看快看!钱大脚家又快了一点!”
“不对!刘婶家换人了!她大儿子上去了,速度也提起来了!”
一场关于抢收的战争,硬生生地,被这两个女人,变成了全村人围观的、充满了悬念的“午夜竞技直播”。
而那些白天被高价雇佣的“饭桶派”村民,此刻,成了最纠结的人。
懒汉赵三,刚刚数着今天赚来的几十个铜板,做梦都笑出了声。
可现在,他看着那两片灯火通明的地,心里,像是被猫抓一样。
那“唰唰”的镰刀声,在他听来,简直就是“叮当叮当”的铜板声啊!
睡什么睡!起来嗨啊!
他一咬牙,从床上爬起来,冲到了钱大脚家的地头。
“钱大婶!钱大婶!还要人吗?我……我不要二十个铜板了!十八个就行!”
钱大脚正愁人手不够,一看到赵三,眼睛都亮了。
“要!怎么不要!十五个铜板!干到现在!爱干不干!”
“干!我干!”赵三想都没想,直接就冲进了地里。
有他带头,其他几个白天尝到了甜头的懒汉,也坐不住了。
他们纷纷跑出家门,加入了这场深夜的“劳务市场”。
“刘大婶!我来帮你!我不要钱,你管我一顿肉包子就行!”
“王二麻子!你家还缺人吗?我身子骨壮,一个能顶俩!”
整个黑石村的劳动力,在一夜之间,被彻底榨干。
夜,越来越深。
天上的月亮,都被乌云遮住,仿佛不忍心看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惨无人道的自我压榨。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泥土和玉米叶子混合在一起的、充满了“肝帝”气息的味道。
所有人的精神,都绷到了一根弦上。
而这根弦,终于,在后半夜,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哎哟!”
一声惨叫,从钱大脚家的“现代照明作业区”里,传了出来。
只见钱大脚的男人赵大头,因为连续十几个小时不停地弯腰、起身,再加上夜晚光线毕竟不如白天,一脚踩在了一个土坑里,整个人,直挺挺地,就摔了下去。
他怀里抱着的那一大筐刚刚掰下来的玉米棒子,“哗啦”一下,撒了一地。
“你个没用的东西!”钱大脚回头看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嘴里骂着,但还是赶紧跑了过去,“摔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给老娘起来!你看刘春花家,又比我们多收了一垄!”
赵大头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他看着自家婆娘那双因为熬夜和焦虑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疲惫,涌上了心头。
“我不干了!”他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你爱找谁干找谁干去!这是种地,还是玩命啊!为了跟你那个死对头争口气,你就要把我们全家都累死吗?”
这一声充满了怨气的爆发,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钱大脚那颗狂热的、被胜负欲填满的脑袋上。
她愣住了。
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同样累得像条狗一样、机械地挥舞着镰刀的儿子。
再看看自己,满手的泥,满身的汗,腰酸得像是要断开一样。
她突然,也感觉到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
是啊,这图什么呢?
就在她愣神的这片刻,隔壁刘婶家的“古典聚光阵法”里,也出事了。
刘婶那个负责举镜子的小儿子,因为实在是太困了,一个没拿稳,手里的铜镜,“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镜子,碎了。
那片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光斑,瞬间,就暗了一大块。
“小兔崽子!你……”刘婶刚想破口大骂。
可她一回头,就看到她那两个牛一样壮的儿子,此刻,都靠在玉米杆上,站着,就睡着了。
手里的镰刀,掉在地上,都毫无察觉。
那股支撑着所有人的、名为“竞争”的无形力量,在这一刻,仿佛,悄然崩塌了。
钱大脚不骂了。
刘婶也不喊了。
两个斗了一辈子的女人,隔着一片黑暗的田野,遥遥相望。
她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她们,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如山崩海啸般的疲惫。
“不……不收了。”
钱大脚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那么的无力。
“都……都回家,睡觉。”
刘婶也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像是一把破锣。
这场轰轰烈烈的、堪称“黑石村历史上最疯狂一夜”的抢收大战,就这么,以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草草收场。
然而,当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这片土地时。
一个新的、更加严峻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堆满了小山一样的、金黄色的玉米棒子。
这些玉米,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
但是,问题来了。
放哪儿?
黑石村的村民,家里的谷仓,就那么点大,是按照往年正常的收成来建的。
谁也想不到,在赵铁柱的“灵力催生”和他们自己的“疯狂内卷”双重作用下,今年的产量,会他妈的,翻了整整一番!
所有人的谷仓,在装了一半之后,就全都,满了。
剩下的,那小山一样的玉米,就只能,那么眼睁睁地,堆在院子里。
“这……这可咋办啊?”
“这要是真下起雨来,堆在院子里的这些,不就全完了?”
“昨天晚上,光顾着跟天抢时间了,忘了这茬了!”
一股新的、比“抢收”时,更加强烈的恐慌,开始在村子里蔓延。
昨晚的疲惫,还没散去。
新的焦虑,就已经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