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饺子已经包了大半,盖帘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排元宝似的白胖饺子。
外婆擀皮的速度又快又匀,萧母和萧知念责包,三人配合默契,但气氛却不如往常轻松。
外婆终究是没忍住,一边擀皮,一边低声对萧母说,
“云啊,小芳今天这事儿,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那男方条件要真像她说的那么好,咋就偏偏看上咱家念丫头了?
不是妈妄自菲薄,咱们就是普通人家,跟镇长家,那门槛差着不是一星半点。”
萧母赵云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头微蹙,
“妈,我也觉得奇怪。芳子那人,无利不起早,这回这么热心,跑前跑后的,肯定不只是为了当个媒人那么简单。”
她想起妹妹刚才那急切甚至有些强买强卖的态度,心里那点因为拒绝而产生的些许愧疚也淡了。
萧知念往饺子皮里添加馅料,语气平静地开口,
“外婆,妈,你们不用担心。我既然已经拒绝了,这事儿就跟咱家没关系了。小姨再怎么热心,总不能绑着我去相看。”
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总觉得小姨提到那位镇长公子时,眼神有点闪躲,怕是没说实话。”
这话点醒了萧母和外婆。
是啊,赵芳说话时那夸张的语气和偶尔流露的不自然,仔细回想起来,确实可疑。
“不管她了,”定神,手下用力捏紧一个饺子边,
“小念自己有主意是好事。下乡咋了?我看念丫头在那边锻炼得挺好,比以前更懂事更有见识了。咱们不攀那高枝儿,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外婆也连连点头:“对,对!咱们念丫头这么好,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不急在这一时。”
话虽这么说,但一股隐隐的不安还是萦绕在萧母心头。
萧母暗自决定,明天一早就带着孩子们回市里,免得夜长梦多。
在娘家这偏僻村子里,万一赵芳真动什么歪心思,防不胜防。
与此同时,赵芳家低矮的堂屋里,算计还在继续。
方铁军抽着劣质的烟卷,眯着眼睛盘算:“芳子,你明天再去一趟靠山屯。”
“还去?”赵芳有些抗拒,“我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再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这次换个说法。”
“你就说,昨天是你太着急,话说得不对。你回去想了想,觉得小念有志气是好事,你不该拦着。
就说……就当是亲戚间正常走动,请他们一家,尤其是小念,来咱们水头镇玩玩,逛逛供销社,看看电影什么的。绝口不提相亲的事。”
赵芳疑惑:“不提相亲?那怎么……”
方铁军打断她,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笑 ,
“只要把人哄到镇上来,到了咱们的地盘,机会不就多了?
到时候‘偶遇’一下镇长公子,谁能说什么?
年轻人一起说说话,看场电影,不是很正常?到时候就看孙公子的本事了。”
“妈,爸这主意好!你就再去请一次,态度好点。只要把表姐骗过来就行!”
赵芳看着丈夫和儿子,又想到那可能到手的好处,最终那点微弱的良心还是被压了下去。
她咬了咬牙:“行,我明天一早就去!”
一直缩在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的方小静,听着父母和哥哥越发不堪的算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想起那个穿着崭新列宁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镇长公子,
想起他看人时那种黏腻又高高在上的眼神,想起他在镇上调戏姑娘的传闻……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骨。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姐被推进火坑!
可是,她能做什么?直接去告诉大姨?
爸妈和哥哥知道了,肯定会打死她。她恐惧地缩了缩肩膀。
这一夜,靠山屯的萧知念在温暖的炕上安睡,一夜无梦;
而水头镇的方小静,却在冰冷的被窝里辗转反侧,内心充满了恐惧与挣扎。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萧母就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吃过早饭就动身回城。
昨夜她翻来覆去没睡踏实,妹妹赵芳那异常的热切和闪烁的眼神,总让她觉得像根刺扎在心里。
外婆正在灶台前忙活,大铁锅里熬着金黄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灶膛里的火光映照着她布满皱纹却慈祥的脸。
萧知念也起来了,正帮着把腌好的咸菜疙瘩切成细丝。
就在这时,院门外又响起了那个让萧母心头一紧的声音——
“三姐!妈!开门啊,是我,芳子!”
堂屋里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萧母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包袱,走过去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赵芳。
与昨天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不同,今天的她脸上堆满了略显刻意的歉疚笑容,
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布袋,看起来像是些从镇上买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