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清晨,风里带着点池塘的潮气,吹得人心里敞亮。
祁曜就坐在塘边的大树下,脚边是刚摘的野菊,黄灿灿的,衬得他手里那只粗陶瓦罐愈发温润。
萧知念带来的焖鸡还冒着热气,油光裹着酱色的鸡肉块在盘里挤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就让人欢喜。
他拿起那个白胖的馒头,掰开来,热气混着麦香扑脸,夹一筷子鸡肉塞进去,馒头的暄软裹着鸡肉的嫩、酱汁的稠,咬下去先是面香,再是肉鲜,最后是微微的甜辣在舌尖散开。
吃两口,他就端起瓦罐抿口鸡汤。
汤面上浮着层薄薄的油花,喝着却不腻,里头定是放了姜片和葱段,把那点腥气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醇厚的鲜。
顺着喉咙滑下去,从胃里暖到心里,这几日刚刚下乡对于地里活的不适应还有身心的累,像是被这口汤泡得软乎乎的,浑身的骨头都松快了。
“手艺不错啊。”他含着馒头,含糊地夸了句,眼睛却瞟向不远处的萧知念。
那丫头正蹲在塘埂上,手里举着根竹竿,线头上拴着块他刚刚弄好的鱼饵,正有模有样地钓鱼。
起初他还觉得她瞎折腾,哪里有钓鱼的时候那个鱼饵动来动去的?
没成想不过半袋烟的功夫,就听见她“嗷”一嗓子,手忙脚乱地往回收线,竿梢弯得像个弓,水里“哗啦”一声,一条银亮的鲫鱼被甩到了草地上,还在蹦跶着甩水。
“看见没!我说能钓到吧!”萧知念得意地冲他扬下巴,脸颊因为兴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水蜜桃,白里透红。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竹竿又猛地往下一沉,这次力道更大,差点把她拽进塘里。
祁曜刚要起身,就见她死死攥着竿子,往后踉跄两步,硬是把一条两斤多的草鱼拖了上来,鱼尾巴拍得地上都是泥点。
等第三条鱼进了木桶,萧知念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她蹲在桶边,看着三条鱼在清水里游得欢实,肥嘟嘟的身子撞来撞去,时不时吐个泡泡,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桶壁:“傻鱼哟,还乐呢?再过会儿就该上锅了。这会儿多游游吧,快乐的日子不多啦。”
她跟鱼碎碎念着,阳光透过柳叶洒在她发顶,镀了层金边,祁曜看着她的侧影,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瓦罐见了底,馒头也吃剩最后一个,萧知念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准备撤了。
她瞅了眼祁曜脚边的空瓦罐和盘子,扬声道:“喂,瓦罐跟盘子记得刷干净还我,我先走了啊!”
说完,她转身就要迈步子,那背影透着股“事了拂衣去”的潇洒。
“等等。”祁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却让她脚步一顿。
她回头,就见他指着那桶鱼:“这个,你拿回去。”
萧知念眼睛瞪得溜圆,指了指自己鼻子:“我?拿回去?”这桶里除了刚刚她钓起来的三条鱼,里面还有四五条的样子呢……
“知青点不方便,”祁曜看着她震惊又傻愣愣的样子,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语气平平地补充,“你带回去你那边做了。”
萧知念心里“咯噔”一下——合着在这等着她呢?让她当厨娘?她自己想吃鱼的时候,能琢磨出糖醋、红烧、炖汤七八种做法,那是兴趣;
可要是变成“任务”,专门给别人做,她才不干。享受烹饪是一回事,给人当厨子是另一回事,这界限她分得门儿清。
可转念一想,昨天自己露的抓鸡那两手,再怎么说他经过了昨天的杀鸡,跟她也算是有了“共犯”的交情,这点面子,还是得给。
她正琢磨着怎么婉拒,祁曜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抢先开口,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到时候柴火我捡,鱼我杀,你就搭把手煮个鱼,怎么样?”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萧知念反倒不好拒绝了。
她哼了一声,抱起木桶,沉甸甸的,鱼在里面扑腾,溅了她手背两滴水。
“说好了,我就出个手艺,就这一次啊!”她回头瞪他一眼,脸颊鼓鼓的,像只气呼呼的小松鼠。
说着把木桶放下来,示意他杀鱼,她经过昨天的杀鸡,她知道他身上带着把小刀。
祁曜利索地杀好鱼,看着她抱着木桶走远的背影,手里还捏着那个没吃完的馒头,咬了一口,觉得比刚才更甜了些。
萧知念走在田埂上,看着放在里面的鱼,还用野菜盖在上面,心里嘀咕:算他识相。
不过话说回来,陈小凤一直说祁知青看着就很让人下饭,但是这人性情着实是冷了些,一天可以不带开口说话的。
所以在她这能让祁曜主动说要“搭把手”,这交情,确实比别人深厚点吧?
嗯,肯定是这样。
她单方面给两人的友谊定了性,脚步都轻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