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城市裹进浓稠的寂静里。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陈平生坐在沙发上，指尖在计算机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行业数据。
2017年6月，距离抖音正式上线不过八个月。
这短短数月间，平台借着《中国有嘻哈》的独家赞助，收割了大批年轻用户。
可日活用户也才堪堪一千万，离后世那八亿日活的鼎盛光景，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抖音无疑还处在狂飙突进的发展期，真正的流量大爆发，要等到2018年初。
那是踩着对手的失误登顶的黄金窗口期。
明年，某手和火山小视频会被紧急叫停，那段时间甚至连下载信道都会关闭。
真空期的出现，注定会让抖音用户量迎来一场井喷。
陈平生现在要做的，就是抢在这个风口之前，以最快速度把小妹捧成百万级网红，再靠接gg盘活整个营收。
否则，凭他眼下这点积蓄，撑不过一个月就得捉襟见肘。
就算加之高峰借的三十万，拢共也不到五十万。
当然，还有一条路是找融资。
但陈平生短期内压根没这个打算，原因很简单：
抖音日活没超过某手之前，平台估值上不去，依附于平台的网红经济公司，自然更不值钱。
次日清晨，天光刚蒙蒙亮。
小妹陈思思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走出卧室，就瞧见沉曦已经换好了一身清爽的运动服，正对着镜子系鞋带，她今天约了公司面试，得赶在十点前到。
超大的开放式厨房里，陈平生正端着锅铲忙活，灶台上火光跳跃，香气顺着门缝飘出来。
他做了三碗辣椒炒肉干拌面。
“哥，你咋起这么早啊？咱们又不用上班！”
陈思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脚丫子在地板上趿拉着拖鞋，慢吞吞蹭到餐桌旁。
“你怕不是想多了？”
陈平生瞥了她一眼，将一只大海碗递到她面前。
碗口大得能盖住她半张脸，里面的面条却少得可怜，堪堪铺了个碗底，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陈思思瞬间垮了脸，扒着碗沿撅着嘴抱怨：“哥！为啥曦曦碗里那么多面，我的就这么一丢丢啊？”
“防止你长胖。”
陈平生把最后一碗面放在沉曦面前，自己也拉过椅子坐下，语气不容置喙，
“咱们现在做的事，可比上班赚钱多了，对自己要求就得严点。往后啊，别想再睡懒觉。”
“行吧行吧。”
陈思思撇了撇嘴，耷拉着肩膀拿起筷子，嘴上抱怨着，手上却乖乖地挑起面往嘴里送。
她可不是吃不了苦的性子，不过是撒个娇罢了。
她嚼着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哥，你昨天拍的那个视频，还没发吗？”
“得等中午十一点，那才是流量高峰期。”陈平生喝了口面汤，淡淡道。
“哇，连发布时间都算得这么精准，看来我想不火都难啦！”
陈思思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嘻嘻地给自己打气，腮帮子还鼓着没咽下去的面条，模样格外娇憨。
一旁的沉曦默默吃着面，垂着眼帘没说话。
寄人篱下的局促感，像根细细的刺，时不时扎她一下。
她巴不得快点找到工作，赚到钱，好歹能分担一部分房租，心里也踏实些。
小妹之前撺掇过她一起做抖音，沉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在她看来，眼下的短视频不过是年轻人的消遣玩意儿，大多是为爱发电，根本看不到赚钱的苗头。
她哪里知道，等两年后所有人都挤破头想分一杯羹时，再想火，要付出的努力得是现在的十倍、百倍。
沉曦匆匆吃完面，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她一走，陈平生便起身收拾碗筷，转头对陈思思道：“别磨蹭了，换身好看的衣服，今天带你去吃澳洲龙虾，换个更高档的场子拍视频。”
澳洲龙虾通体赤红，两只大钳子泛着金灿灿的光，个头足有五百克到一千克重，大的能长到四五斤，体肥味美，肉质鲜甜弹牙，镜头感十足。
上午十一点整，陈平生盯着计算机右下角的时间，手指一点，将昨天剪辑好的视频，准时发布在了抖音上。
七月初，正是大学生毕业季，空气里都弥漫着离别的愁绪和求职的焦虑。
没家世没背景的沉曦，跟千千万万普通毕业生一样，在求职路上碰得头破血流。
那些香饽饽的岗位，烟草、电力、体制内——早就一个箩卜一个坑被占满了，她连应聘的门坎都够不着。
沉曦每天雷打不动地投几份简历，像等待审判似的，盼着哪家公司能给她一个回音。
她把要求压得极低，实习期月薪三千，她就心满意足了。
今天面试的这家公司，是她一周前投的简历。
能收到面试通知，沉曦本以为自己多少有点希望，可到了现场才傻眼。
应聘的人排起了长龙，从公司大厅一直蜿蜒到走廊尽头。照这个架势，轮到她面试，怕是要等到下午一两点了。
果然，毕业等于失业，这话真没说错。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难熬，排在沉曦前面的几个女生，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刷起了短视频。
沉曦平时很少碰这些，总觉得把时间耗在这上面，纯粹是虚度光阴。
忽然，一道既熟悉又轻快的声音，顺着风飘进她耳朵里：
“三千八一只的龙虾，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沉曦的心猛地一跳，抬头望去——屏幕里，可不就是她的闺蜜陈思思嘛！
那女生刷视频的手速向来飞快，可刷到这条，却象是被钉住了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视频里，陈思思只用两秒，就利落地换上一身精致华服，镜头顺势扫过她的衣帽间和手表柜。
琳琅满目的名牌服饰、闪闪发光的腕表，一眼望过去，满是金钱堆砌的奢华感。
紧接着，场景切换到地落车库。陈思思指尖夹着法拉利的车钥匙，轻轻一按，“滴滴”两声脆响过后，一辆艳红色的敞篷488炫酷登场。
她踩着高跟鞋，姿态潇洒地坐进驾驶座，一脚油门轰下去，引擎的轰鸣声听得人热血沸腾。
“哇！这个女生也太有钱了吧！”
“天呐，真的有三千八一只的龙虾吗？”
“这龙虾看着就好吃，等我发了工资，说啥也要去尝尝！”
前面的女生忍不住跟周围人窃窃私语，语气里满是惊叹。毕竟要等两个多小时，总不能傻站着干等。
很快，视频播放完毕，女生毫不尤豫地点了赞，又兴致勃勃地戳进评论区。
评论区里一片叫好声，满屏都是“姐姐人美声甜求包养”
“豪门小公主的快乐我不懂”之类的留言。
这条视频是陈思思发布的第一条作品，关注人数还寥寥无几。
沉曦听得脸颊发烫，心里五味杂陈。
周围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陈思思就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超级富二代，家世显赫，挥金如土。
大概只有她知道，这光鲜亮丽的一切，全是陈平生一手设计好的。
从这个角度看，他们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只是……这样的“骗局”，能撑多久？靠这种方式博取关注，真的好吗？
沉曦看着屏幕上笑意盈盈的陈思思，心里沉甸甸的。
普通人对有钱人，似乎总是带着天然的滤镜，格外热衷于窥探他们的生活。
大多数刷到这条视频的人，都会忍不住看完，再留下评论和点赞。
也正因如此，陈思思的这条视频，象是开了挂一般，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最初的基础流量池，飞速闯进了十万级流量池。
十一点零五分，陈平生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抖音的创作者后台推送的消息。
他随手点开，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扬了起来。。
这个数字堪称恐怖，要知道2017年抖音的平均完播率不过30左右。
“救命！这衣帽间我能逛一天！”
“法拉利488！本打工人这辈子的梦想座驾！”
“三千八的龙虾什么味？在线等，挺急的！”
“姐姐缺挂件吗？能吃能喝还能卖萌的那种！”。
这个数据比点赞率更让他满意。
转发意味着用户愿意主动分享，是内容破圈的关键。
他摸出手机给陈思思发了条微信：“第一条视频爆了，十万级流量池稳了。”
几乎是秒回，后面跟着一串蹦蹦跳跳的表情包：“真的吗真的吗！我就知道哥你最厉害！”
陈平生失笑，刚想回复，后台又弹出一条提示：视频已进入人工审核队列。
他一点都不慌，反而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条视频的每一个镜头都经过精心设计，炫富却不低俗，夸张却有笑点，完全踩在2017年抖音的审核标准上。
所谓的人工审核，不过是走个过场，更是给视频粘贴“优质”标签的绿色信道。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审核通过的通知跳了出来。
与此同时，视频的流量闸门彻底被打开。
播放量直接冲破二十万，点赞数飙升到三万+，评论区的留言已经堆到了九千多条，就连关注数，也从最初的几十，噌噌涨到了三千多。
陈平生掐着秒表算了算，从发布到突破二十万播放，只用了十七分钟。
这个速度，在2017年的抖音，足以称得上是现象级。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时代的风口，果然是最好的助推器。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陈思思，稳稳地站在这个风口之上。
能跻身这个流量池的视频，早就淘汰了那些粗制滥造、毫无吸引力的作品，算得上是平台认证的精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