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顾明，灶膛里跳动的火光映在顾明的脸上，让那张年轻的脸庞看起来有些琢磨不透。
将功赎罪？
官复原职？
甚至加官进爵？
这是在开玩笑吗？还是说，这是死前最后的幻觉？
李斯使劲地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眼前的人，的确是那个把自己一脚踹进地狱的顾明。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斯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颤抖。
他实在是怕了。
这几天在伙房的经历，比他过去几十年受的苦加起来都多。身体上的劳累还在其次，最折磨人的，是精神上的屈辱和绝望。
他从一个被人巴结奉承的军需官，变成了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烧火杂役。那些以前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伙夫，现在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让他生不如死。
他恨顾明，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可他更怕顾明。
这个年轻人，手段太狠了，心思太深了。他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让自己万劫不复。现在，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跑到自己面前，说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李斯不敢相信，他觉得这一定是个陷阱，一个比把他发配到伙房更恶毒的陷阱。
顾明看着李斯那副既恐惧又怨毒的表情，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对付这种人，光靠许诺是不够的，必须先把他心底里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给彻底打碎。
“李大人，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价值，值得我来骗你吗？”顾明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李斯的心上。
“你贪墨军粮，克扣兵饷，这些罪名，随便哪一条，都够你杀头的。大将军只是把你发配到这里烧火，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你以为你还能有翻身的一天？别做梦了。就算大将军忘了你这号人，我顾明也不会忘。”
“只要我还在军需处一天，你就得在这灶台前烧一天的火。等到伐楚之战结束，你猜猜你的下场会是什么？是跟着大军回咸阳，继续当你的烧火工，还是被随便找个由头，就地处理掉？”
顾明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李斯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他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是啊，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是个戴罪之身。顾明想弄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他犯得着大半夜跑来，跟自己这个烧火的废人开玩笑吗？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伐楚之战短则一年，长则数年。等到战争结束，谁还会记得他这个小小的军需官？到时候，自己恐怕真的会像一条野狗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绝望，如同潮水一般，再次将李斯淹没。
他眼中的怨毒，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死寂。
他完了。
他这辈子，彻底完了。
看到李斯的眼神变化，顾明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当然，”顾明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诱惑，“路，也不是完全堵死的。”
李斯那死灰般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微光，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顾明。
“我刚才说了，我来，是给你一个机会。”顾明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个，能让你摆脱现在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重新穿上官服，甚至比以前更风光的机会。”
“你你想要我做什么？”李斯的声音嘶哑地问道。
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顾明绝不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好处。这所谓的机会，背后必然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我要你，去当一个奸细。”顾明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什么？！”李斯失声叫了出来，他惊恐地看着顾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奸细？去楚军那边？
这这不是去送死吗！
秦楚两国，现在是死敌。他一个秦国的军官，跑到楚军那边去，人家会相信他？不把他当场乱刀砍死，都算是运气好了！
“你你这是要我去死！”李斯的情绪激动起来，脸上满是抗拒。
“去，是九死一生。”顾明冷冷地看着他，“不去，是十死无生。”
“你待在这里，早晚是个死。唯一的区别，是死得窝囊，还是死得有点价值。”
“但如果你按我说的去做，并且成功了。我不但保你性命无忧，还保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顾明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帛书，扔在了李斯的面前。
“这是大将军的亲笔手令。只要你办成这件事，你贪墨的那些罪名，一笔勾销。并且，官升三级，赏万金，赐田百亩。”
“你的家人，从现在起，就会被接到咸阳的府邸里，好生看管。不，是好生供养起来。他们会过上，比以前好十倍的日子。”
“当然，如果你失败了，或者，你敢有别的什么心思”顾-明的声音，变得阴冷无比，“他们，会是什么下场，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威胁，也是保护。
李斯颤抖着手，捡起了那份帛书。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上面那熟悉的印信和字迹，的确是王翦大将军的手令！
上面写的内容，比顾明说的，还要丰厚！
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一边是必死的绝境，一边是万丈深渊下，可能藏着的一线生机和泼天富贵。
怎么选？
他还有得选吗？
顾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不再说话。他知道，李斯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贪生怕死，又极度渴望权势富贵的人。
自己给出的条件，他根本无法拒绝。
伙房里，只剩下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斯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惊恐，到挣扎，再到犹豫，最后，化为了一抹决绝的狠厉。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顾明，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我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与其在这里窝窝囊囊地烧火烧到死，不如拿命去赌一把！
赌赢了，他李斯，就能一步登天！
“你想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