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凑近时,鲁达正用蒲扇般的大手拍在桌上,震得碗碟乱跳。
“呸!洒家还道是哪个郑大官人,原来是那杀猪的郑屠!这个腌臜泼才,狗一般的东西,也敢如此欺辱良善!你们且在这里等著,待洒家去三拳打死了那厮便回来!”
旁边的史进和李忠见他动真怒,生怕他惹出祸事,连忙一左一右拉住他劝解。
可就在这当口,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分明是在拱火。
“鲁提辖,真英雄!好气魄!说来也是巧了,我家哥哥,前些日子也顺手弄死了一个姓郑的屠户,正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啊!”
“倒是你们两个劝说的,不像是什么好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男子。其貌不扬,甚至带着几分贼气。
酒馆里不少人见他这副尊容,都很是轻视。
史进觉得面上无光,最先发作,起身呵斥道:“哪里来的瘦猴,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快滚开!”
说著,伸手便去推搡时迁。
谁知时迁脚下如同抹了油,身子一扭,史进这一把竟然推了个空。
史进“咦”了一声,心中暗自惊讶:“这厮好生灵活的身法,倒是小瞧了他!”
史进见自己当着鲁达、李忠和众多酒客的面,竟拿不下一个瘦小汉子,顿觉脸上更挂不住,酒意上头,低喝一声。
“再看招!”
只见史进身形一展,便使出了功夫,再次向时迁抓去。
时迁却不与他硬拼,嘿嘿一笑。他身形如鬼魅般几个翻转腾挪,在桌椅板凳间穿梭自如,史进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最后,时迁施展轻功,登上酒馆的房梁,蹲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下方。
这一手俊俏的轻身功夫,顿时引得周围看客一片喝彩,不像先前那般小瞧了时迁。
史进站在下面,脸色涨得通红,指著梁上的时迁喝道。
“你这梁上君子,只会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下来,真刀真枪跟你史进爷爷打过!”
房梁上的时迁也不生气,反而优哉悠哉地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手里把玩,对着史进笑道。
“史大郎,若不是我家哥哥再三吩咐,让我出门在外少惹是非。就凭你刚才那几句话,我早给你身上开几个透明窟窿了!”
史进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怒火中烧:“呸!少在这里吹大气!你家哥哥又是哪路神仙?便是他今日亲自来了,我史进也照样打得他跪地求饶!”
时迁脸上的嬉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他盯着史进,一字一句说道。
“我家哥哥,乃是阳谷县人称‘夜游神’的赵佖!你若再敢出言辱我哥哥半句,今日,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史进正在气头上,加之确实没听过赵佖的名号,闻言哈哈大笑:“什么夜游神日游神,没听说过!无名小辈罢了!”
这句话,彻底触动了时迁的逆鳞。
他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多言。
只见他如同狸猫般顺着房柱悄无声息地滑下,竟将匕首收了起来,摆开架势,竟是要用拳脚功夫与史进见个真章。
史进见状,更不迟疑,挥拳便上:“好!我这就教训教训你这口无遮拦的小子!”
两人当即在这酒馆之中动起手来。
史进拳脚刚猛,虎虎生风,尽得王进真传。
而时迁身形飘忽,如同鬼魅,总是能避开史进的重击。出手又刁钻狠辣,专攻关节要害。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十余回合,竟是棋逢对手,看得周围众人眼花缭乱,喝彩声不断。
原本以为史进三五回合便能拿下这瘦小男子的“打虎将”李忠,此刻已是面露惊容。
他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时迁,手上功夫竟然如此硬朗,非但不落下风,反而隐隐占了上风,史进的许多精妙招数,竟都被他轻易化解。
就连一旁的鲁达,铜铃般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他收起轻视之心,重新打量起时迁。
没想到这汉子身材矮小,面相猥琐,却有这般本事!
同时,鲁达对时迁口中那位“哥哥”赵佖,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能让这等身手的能人异士如此死心塌地、容不得旁人半点侮辱,那位“夜游神”,究竟是何等人物?
场中史进越打越是心惊,对方对自己的拳路似乎颇为熟悉,拆解起来游刃有余。
并且,对方的拳脚套路,怎么这么眼熟?
时迁则轻松不少。因为王进在教赵佖时,允许他一旁观摩,再加上赵佖从旁督促,时迁的武艺也因此长进很大。
又斗了几个回合,史进猛地跳出战圈,指著时迁喝道:“你这厮!怎地会使我师父的拳脚功夫?!你到底是何人?”
时迁闻言,却不再进攻,只是用手指了指史进腰间挂著的那个小布袋,笑道:“你自己看看那里面是什么!”
史进下意识地低头一摸,脸色骤然大变。他那原本空瘪的布袋里,不知何时,竟被人塞入了一封书信!
史进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气定神闲的时迁。
若对方塞来的不是信件,而是刚才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匕首。
史进想到此处,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背。
这矮瘦汉子,真有本事在他身上开出几个透明窟窿!
时迁冷声道:“看在王教头的面子上,今日不与你计较。若再敢出言辱我家哥哥,我定叫你血溅当场!到那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面子也不够!”
史进没理会时迁,只是颤抖着手取出那封信。
信封上,正是恩师王进那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读完信,史进郑重向时迁抱拳道:“兄弟,是我莽撞了。他日见到赵佖哥哥,我定当诚心赔罪。要打要罚,全凭赵佖哥哥发落。”
时迁连忙扶起他,笑道:“兄弟言重了!哥哥对自家兄弟向来宽厚。整个山东,谁不知道我家哥哥赵佖最是仗义!”
李忠在一旁插嘴:“哦?我却只听说山东呼保义宋公明最为仗义,怎会排在你家哥哥之后?”
时迁摇头晃脑道:“在我家哥哥面前,那宋江不值一提!”
李忠点头道:“若有机会,我倒也想见见这位‘夜游神’赵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