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周浩才回到家中，身上还带着鬼市夜风的凛冽与一丝未散尽的血气。
推开房门，烛火早已燃尽。
婉儿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著本书。她睫毛动了动，迷迷糊糊抬起头，看见他站在门口。
“将军？”
她声音还带着初醒的软糯，随即清醒了些，立刻起身向他走来。
刚近了两步，她鼻尖便轻轻一皱，捕捉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婉儿脸色瞬间白了，所有睡意一扫而空，不管不顾地伸手就去触碰他的手臂，声音里满是惊慌：
“你受伤了？哪里伤了？让我看看！”
“没有，婉儿，别急。”
周浩伸手握住她慌乱摸索的手，掌心触到她指尖的微凉，声音放得柔缓：
“是旁人的血，我没受伤。”
婉儿哪里肯信，借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光，踮着脚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确认他身上没有伤口，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悬著的心落了地。可眉头又皱了起来，小脸上满是认真：
“这一身的味道 我去给你打热水，得赶紧擦洗干净，换身衣裳。”
她说着便要转身去厨房，手腕却被周浩轻轻握住。
“婉儿。”
“嗯？”
婉儿回头看他，眼底还有未散的慌色。
“别忙。”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风尘仆仆后的倦意，却又温柔得很：
“先让我看看你。”
婉儿的脸颊 “腾” 地一下就红透了，却没挣开他的手，乖乖地任他拉着。周浩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来，暖融融的。
“等我很久了？”
他轻声问。
“不久。”
婉儿垂著眸，声音细若蚊蚋：
“就是 看着书，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过了半晌，婉儿才轻轻挣了挣手，声音更软了：
“我去打水了。”
“好。”
周浩松了手，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我等你。”
婉儿转身快步往厨房跑，步子都带着点慌乱，耳尖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周浩这边正高兴著，长安城内的另外几处，气氛却凝重如铁。
金吾卫衙署内，卢陵风对着鬼市抓回的几名活口，眉头拧成了结——这几人牙关紧得如同铁铸，半句有用的都撬不出来。
苏无名更是连眼都没合，直接带着费鸡师去了趟西市令。
暗处，鬼市的秘密据点。
烛火跳动，映着元来阴晴不定的脸。鬼市一役，折损的不仅是上百名好手，更是他精心布置的一处重要眼线和交易节点。
“卢陵风周浩”
他喃喃念著这两个名字，指节捏得发白。
手中力量折损大半，眼下这残局，凭他自己已然难以收拾。沉默良久，他终是提笔，写下了一封简短密信。
如今，只能再去求那位宫中的“冯内侍”了。若再不来援手，他这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怕真要被那两个煞星连根拔起。再说了这次他手里的红茶存货也几乎没有了，那些上瘾的官员可不是好应付的。
东宫，太子书房。
太子李隆基放下手中茶盏，那平日里最爱的赤箭粉，此刻入口却有些发苦。鬼市查抄“长安红茶”的消息已如风般传开，满长安都道是他太子殿下授意金吾卫动的手。
他心里真的不好受。那些已对“长安红茶”上了瘾的官员，明里暗里的抱怨，他并非感觉不到。
本想借卢陵风这柄利剑斩断这祸根，又怕他过于刚直惹出大乱，特意派了周浩去。既能以武压服卢陵风，又能从旁节制。
谁曾想，这两人凑到一起，动静反而闹得更大了！一个敢闯，一个能打，配合得倒是默契十足！
大明宫深处，天子李旦坐在主位。
冯内侍垂手立于殿中，将鬼市之事细细禀报，声音在空旷的殿宇里压得极低。
“金吾卫仅折损两人，协同长安县捕快，便近乎全歼对方上百军中退下的好手。然据鬼市暗线回报”
他略作停顿，头垂得更低:
“人，十之八九，皆毙命于周浩一人刀下。”
李旦静静听着，面上无波，指尖却在御案上轻轻叩了两下。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知道了。”
冯内侍悄然退下。
李旦望向窗外。周浩展现出的战力，远超预期，况且这把刀目前掌握在太子手里，而且据说他最强的是射术。
“尽忠王事” 这四个字是他派人送给周浩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但目前这把刀已经看在砍在了自己身上了。
周浩醒来时，已经下午了。身旁床榻空着，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馨香。
他坐起身，想起今晨浴桶边的情形，耳根还有些发烫。当时他特意让岚将“镜头”关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上人就在眼前，温香软玉，水汽氤氲，万一一个把持不住
“咳。”
虽说最后关头他还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悬崖勒马，但该探知的情况嗯，也算略有了解。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嗯，数据非常理想，前景一片光明。以后可是有福了。
卢陵风和苏无名那两个光棍，羡慕去吧。整天就想着案子的男人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在家与婉儿道别后，周浩挎上他那张宝贝长弓，晃悠到了金吾卫衙署。一进门，就觉气氛不对。
小伍苦着脸蹭过来，压低声音：
“周郎将，您可算来了陆仝大将军上午来过了，没见着您，脸色那叫一个沉。走前还撂下话，让您‘好自为之’。”
“卢中郎将呢？”
“被卸了差事，罚闭门思过。”
周浩眉毛一挑。得，看来昨夜的动静太大了，估计那几位都知道了。这不警告就来了。
他脚下一转，径直往卢陵风在金吾卫的住处去了。同僚一场，自然该去探望慰问，绝对不是为了去看笑话，他周浩是那种人吗？
到了地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却只见苏无名和缩在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费鸡师。
“哟，苏兄，费鸡师。”
周浩环顾四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不是说卢兄在此闭门思过么？人呢？该不会思著思著，把自己思没了吧？”
苏无名从案卷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
费鸡师则把脖子又缩了缩，小声嘟囔：
“刚翻后窗走了，说是憋得慌，出去透透风，查点东西。”
“周兄无事？”
苏无名放下案卷，抬眼看他：
“昨日之事，中郎将已领了‘闭门思过’。观周兄神色，倒是春风满面，不似受责之人。”
周浩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嘴角一扬，拖了张胡椅径自坐下：
“大将军是派人给我捎了句话，罚嘛眼下倒是没有。”
他身体微微前倾，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戏谑：
“怎么，听苏兄这语气，倒像很盼着我挨顿板子，好与卢陵风做个伴？”
“那倒没有。”
苏无名神色不变，只将手中案卷轻轻推前寸许：
“既然周兄无事，不知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不帮。”
周浩答得干脆利落，甚至悠闲地往后靠了靠：
“看你这样子，准没好事。”
苏无名面上终于被这话凿开了一丝裂缝。他指尖在案卷上顿了顿，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他本盘算著，让周浩去长安县某处隐秘坊角，查查有无西域流入的“幻草”踪迹。周浩身手卓绝，胆大心细，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看周浩这一脸“莫挨老子”的模样
苏无名心下暗叹，面上却不显，只默默将案卷又收了回来，指尖在其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也罢。他抬眼，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后窗的方向。
反正还有个刚“闭门思过”到翻窗出去的卢陵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