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门外的官道蜿蜒曲折,一路向着城外的荒郊延伸开去。
迎亲的队伍走得不算快,不过片刻工夫,身后巍峨的长安城郭便已缩成了一道模糊的剪影。
驾车的窦玉临握著缰绳的手微微收紧,忍不住侧头看向身侧高头大马上的宋柴,满脸不爽:
“宋柴,你宋家如今早已家道中落,我父亲念及旧日情分,才执意要我姐姐履行婚约。你日后若是敢有半分辜负她的地方,我窦玉临就算拼上性命,也绝不轻饶!”
马车里传来窦丛轻柔却带着几分严厉的声音:
“玉临,不得无礼!”
宋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却又很快掩饰过去。他扯了扯嘴角,摆出一副温和的模样:
“无妨,窦公子,迎娶尊姐,实在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何敢辜负?”
宋柴说完,抬眼望了望天色,又说了一句:
“天色不早了,我带人先走一步。”
这话一出,窦玉临当即沉下脸,语气里满是不乐意:
“好你个宋柴!成婚大喜的日子,你竟要撇下我姐姐先走?”
马车里的窦丛生怕弟弟口无遮拦得罪人,连忙柔声说道:
“玉临,休要胡闹。按我大唐习俗,新郎官把新娘送出娘家后,是要先行赶回新房等候的,哪能一直陪着同去。
宋柴像是得了救星,脸上堆著略显僵硬的笑:
“对对对,正是这个理!我得先赶回宅子,备好喜酒,在门口迎你姐姐进门才是正理。”
窦玉临虽仍是满脸不爽,只得悻悻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哼,既然是规矩,那你便走吧!”
宋柴如蒙大赦,连忙对着马车的方向拱手,语气故作温柔:
“丛儿,那我便先行一步了,你且安心慢行。”
车帘内传来窦丛温软的应声:
“路途尚远,公子一路当心。”
宋柴点了点头,再没多言半句,当即翻身上马,带着几个迎亲的小厮,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林道尽头,驾车的窦玉临便不住地左右张望,心里想着:
“应该快到地方了”
嘀咕完,他又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赶着马车不紧不慢地往前挪。
而此刻,在马车后方不远处的密林阴影里,周浩手持弓箭,将方才这一幕尽收眼底。
就在走到前方不远,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窦玉临跳下马车疑惑道:
“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还打起雷了?”
窦玉临看了看马车,一狠心,牵着马便要往前走,马车里的窦丛吓了一跳,赶忙问道:
“玉临,怎么回事?”
“姐,别怕,有弟弟在,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话音未落,那马匹陡然长嘶一声,前蹄腾空而起,竟似发了疯般朝前冲去!窦玉临顺势松手,转身对着后头抬嫁妆的小厮们急呼:
“马惊了!快追!”
众小厮慌忙撂下箱笼,一窝蜂追着马车而去。待那杂沓脚步声远去,窦玉临脸上方才那份焦急霎时褪尽,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极古怪的笑。他四下扫视一圈,竟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暗处的周浩屏住呼吸,心头暗忖:
“好家伙,这小子演得也太真了!要不是我知道真相,怕是真要把他当成幕后黑手了。”
这副做派,简直比反派还要像反派。周浩不敢有半分耽搁,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
没跑多远,便瞧见了那辆失控的马车。此时周遭早已没了人影,那些小厮腿短,哪里追得上一匹发了疯的马。
马车在官道上疯狂颠簸,发出刺耳的咯吱声。车厢里,窦丛惊恐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周浩不敢再等,身形陡然加速,如猎豹般窜出,几个起落便已追至马车侧畔。
借力翻身跃上马背,一手死死攥住缰绳,手臂骤然发力猛向后拽!那疯马吃痛,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重重落下时竟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瘫软在地,口鼻溢血,竟是被生生勒死了。
看着死在地上的马,周浩也有些无奈,但救人要紧,他顾不上多想,双臂狠狠抵住倾斜的车厢,硬生生将那即将翻倒的车身扳了回去,避免了车毁人亡的惨剧。
“在下金吾卫郎将周浩,适才见娘子马车惊奔,便帮忙控制。娘子可曾伤著?”
周浩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沉稳清晰。窦丛在车厢内堪堪坐稳,闻言连忙理了理方才颠得散乱的鬓发与衣襟,幸好有这人出手,虽然有些颠簸,但身上倒是没有受伤。
她定了定神,掀帘探身而出。日光下,只见一位身着金吾卫明光铠,身背一把漆黑长弓的年轻将军立在车边,正抬眼望来。
“当真是英武不凡。”
窦丛心头微乱,赶忙行礼:
“奴家窦氏,单名一个丛字。今日幸得将军援手,感激不尽。”
周浩正欲回礼,耳廓却几不可察地一动。
有人正自林深处快速接近。
步伐沉稳迅捷,绝非方才那些慌张追去的小厮。来者气息绵长,显然身负武艺。
“阴十郎”周浩心中微动,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将军?”窦丛见他忽然不语,面上却浮起一丝近乎狩猎般的笑意,不禁轻声相询。
周浩目光投向密林方向,压低声音:
“有人来了。娘子先别出声。”
窦丛闻言,心中一松,只道是弟弟玉临带着小厮们寻回来了,张口便欲解释:
“许是舍弟他”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已如鬼魅般自林间掠出,悄无声息地落在数丈之外。那人脸上覆著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具,在日光下泛著冰冷的幽光。
窦丛倒吸一口凉气,未尽之言生生卡在喉间,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阴十郎目光如冷电,迅速扫过全场:马车已被控住,车旁立著一位甲胄鲜明的金吾卫郎将,而窦家娘子虽面露惊惶,却好端端地站在车边。
‘金吾卫?怎会在此!’
他心头猛地一沉。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马车受惊狂奔,待远离人群,他便出手掳走这绝佳的药引。如今却凭空多出一个朝廷武官,事情陡然脱离了掌控。
“难道走漏了风声?不可能此事隐秘,又有‘那边’遮掩”
他心念电转间,面具后的眼神阴鸷了几分。但想到仙长的严令与“长安红茶”至关紧要。
“无论如何,此女必须带走。一个金吾卫杀了便是!”
他身形微沉,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危险而粘稠,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锁定了周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