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老街的拆迁工程闹得沸沸扬扬,唯独巷尾的林家老宅没人敢碰。不是因为房主难缠,而是三年前,这里发生过一桩灭门惨案——林家一家三口,被人活活砍死在堂屋里,血流成河,案发现场的墙壁上,还留着一个血手印,五指分明,像是用指尖蘸着血印上去的。
案子至今没破,凶手销声匿迹,林家老宅就成了老街人眼里的凶宅。门窗被木板钉死,院子里的荒草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荒草窸窣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我叫陈默,是个跑社会新闻的记者,专爱挖这种陈年旧案。听说林家老宅要拆,我揣着相机就往老街跑,想着能拍点独家素材,说不定还能揪出点案子的蛛丝马迹。
老街的老人见我往林家老宅走,都纷纷摆手劝我:“小伙子,别去!那地方邪性得很!半夜里总听见里面有砍东西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声,去了要倒霉的!”
我嘴上应着,脚底下却没停。倒不是我胆子大,实在是这桩灭门案太蹊跷——林家夫妇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从没得罪过人,家里也没丢过值钱东西,凶手的动机成了谜。
推开老宅的木门,“吱呀”一声响,惊得院角的麻雀扑棱棱乱飞。院子里的荒草没过膝盖,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着什么东西。我拨开荒草,走到堂屋门口,木板钉着的门缝里,透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霉味,呛得我直皱眉。
我掏出相机,对着门缝拍了几张照片,正想凑近看看里面的情况,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掉在地上的青花瓷碗,碗口摔得稀碎,碗底还留着一圈红漆。
这红漆看着有些眼熟,我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黏糊糊的,像是没干透。可这老宅荒废了三年,红漆怎么会没干透?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站起身,就听见堂屋里传来一阵“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用斧头砍木头,一下一下,沉闷又有力。
老街老人的话在我脑子里炸开,我吓得后背发凉,转身就想跑。可那砍木头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像是就在我的身后。
我猛地回头,空荡荡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声音,还有那诡异的砍木头声,从堂屋里传出来,钻进我的耳朵里。
“谁在里面?”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砍木头的声音停了。
紧接着,堂屋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细细的,幽幽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攥着相机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就在这时,堂屋的木板门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开,“砰”的一声砸在墙上,扬起一阵灰尘。
灰尘散去,我看清了堂屋里的景象——墙壁上,那个血手印还在,红得像刚凝固的血,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地上的血迹早已发黑,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惨烈。
而在堂屋的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头发凌乱,脸上满是血污,正低着头,呜呜地哭着。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把生锈的斧头,斧头上沾着黑红色的血渍。
是林家的女主人!
我吓得魂飞魄散,相机“啪”地掉在地上,镜头摔得粉碎。我想跑,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女人缓缓地抬起头,我看清了她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的手指,沾着鲜红的漆,正一点点地往墙上抹,像是在补那个血手印。
“我的孩子……他还没吃饭呢……”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凶手把他的碗摔碎了……我要给他补一个……”
她举起斧头,朝着墙壁砍去,“咚咚”的声音再次响起,和刚才一模一样。每砍一下,墙壁上的血手印就红一分,像是有鲜血从里面渗出来。
我突然想起刚才捡到的那个青花瓷碗,碗底的红漆和墙上的血手印颜色一模一样!难道说,女人是在找碗?
“你……你在找一个青花瓷碗吗?”我颤抖着问。
女人砍斧头的动作停了,缓缓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是你……是你拿走了我的碗!”
她突然举起斧头,朝着我扑了过来。斧头带着风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我吓得闭上眼睛,心想这次肯定死定了。
可等了半天,斧头并没有落在我身上。我睁开眼,看见女人的斧头停在半空中,她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透明。墙壁上的血手印,也在一点点地变淡。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林家灭门案三周年的忌日。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我大喊一声,“你等我,我一定帮你找到凶手,给你和孩子报仇!”
女人的动作彻底停了,她看着我,眼神里的怨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哀求。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可我听不清。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女人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我缓过神来,捡起地上的相机,发现刚才拍的照片里,堂屋的墙壁上,除了那个血手印,还有一行模糊的字迹,像是用指尖蘸着血写的:“红漆,西街,李木匠。”
我心里一阵狂喜,这应该是林家女主人临死前留下的线索!
我顾不上害怕,连夜跑到西街,找到了那个李木匠。李木匠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看见我手里的照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在我的追问下,他终于交代了真相。
原来,李木匠欠了林家一大笔钱,林家夫妇催得紧,他一时起了歹心,夜里闯进林家老宅,想偷钱还债。没想到被林家夫妇发现,他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斧头砍死了林家三口。杀人之后,他看见林家的孩子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瓷碗,就顺手摔碎了,又用孩子的手指蘸着血,在墙上印了一个手印,伪造出仇杀的假象。
至于墙上的红漆,是李木匠之前给林家刷墙剩下的,他临走前,不小心蹭在了墙上。
案子告破的那天,我特意去了林家老宅。院子里的荒草被清理干净了,阳光洒在堂屋里,暖洋洋的。墙壁上的血手印和字迹,已经被粉刷一新,再也看不见了。
我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桂花树,是林家孩子最喜欢的品种。
临走前,我仿佛听见一阵轻柔的笑声,像是女人和孩子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
后来,老街拆迁,林家老宅被拆了,在上面建了一个小广场。广场上种满了桂花树,每到秋天,桂花盛开,香飘十里。
老街的人都说,那是林家一家三口在保佑着这里。
可我知道,那是林家女主人的怨气散了,她终于可以安息了。
只是,每当我路过那个广场,总会想起那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想起她手里的斧头,还有墙上那个鲜红的血手印。
我也终于明白,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的歹毒。有些仇恨,就算过了三年,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消散。
而那些被掩盖的真相,总有一天,会像墙上的血手印一样,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露出它狰狞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