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悼亡之霜(1 / 1)

规则瀑布的坠落并非物理运动,而是一种存在坐标的强制性滑移。齐夏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意识纤维,都被那淡金色的原始规则流拆解、洗涤、再重组。那不是破坏,而是一种更加彻底、更加基础的规则浸润。他的“变量”特质在这原始的洪流中,如同种子落入沃土,自发地舒展、扎根,贪婪地汲取着那些未被定义的“可能性”本源。痛苦与新生交织,旧的结构被冲刷得更加通透,新的连接在意识的混沌边缘悄然建立。

零的经历则截然不同。那些淡金色的规则流,对她而言更像是归乡的潮汐。她体内那个“凝聚体”彻底苏醒,发出无声的欢鸣,疯狂地吸收、同化着与它同源的本初规则。银紫色的光芒从她体内透射而出,几乎要与周围的淡金色融为一体。她的意识在膨胀,无数破碎的、古老的规则知识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从“凝聚体”深处、从周围的金色洪流中,向她汇聚。她看到了“镜”的最初形态——那不是冰冷的仪器,而是一种自然存在的规则拓扑现象,是原始构造体某个层面的自我映射界面。她看到了“观察者”的先驱如何发现、敬畏、继而尝试模仿和捕获这种现象她也看到了更深的、被掩埋的悲伤——那是构造体本身被强行撕裂、被粗暴“嫁接”上外来文明逻辑时,发出的无声悲鸣。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无法用常规感官衡量。当坠落感骤然消失时,他们已站在了一个新的地方。

眼前是一个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空间。

它比上层的“核心腔室”更加宏伟,也更加残破。这里没有明确的“墙壁”或“穹顶”,视野所及,是无数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断裂的、扭曲的、相互交织又彼此排斥的淡金色“脉络”。这些“脉络”比上层更加粗壮,更加“本质”,它们不再是管道或纤维,更像是宇宙规则本身的“肌腱”或“骨架”,以一种超越了三维几何的复杂方式,构成了这个空间的“背景”和“实体”。许多“脉络”从中断裂,断口处流淌出的不再是液态规则流,而是更加凝练、近乎固体的淡金色“规则晶体”,它们缓慢生长、又因内部应力而崩碎,化为璀璨的光尘,消散在空间中。

而在这片由断裂的巨型“规则骨架”构成的废墟中心,悬浮着一个更加令人震撼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浑圆、表面布满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几何花纹的“球体”。球体直径可能超过千米,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仿佛由内而外发光的暗金色。它的表面并非光滑,那些几何花纹在不断缓慢地流动、重组,像是在进行着永无止境的、无比深奥的演算。无数更加纤细的、散发着柔和银白色光芒的“丝线”,从周围断裂的淡金色“脉络”断口延伸出来,如同神经末梢或输液管,艰难地、时断时续地连接在这个暗金色球体的表面,试图向它输送着什么,又似乎想从它那里获取什么。

整个球体散发出一种绝对的、原初的“存在”感,同时又弥漫着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疲惫与悲伤。它就是这片空间,不,可能是整个原始构造体的心脏、大脑,或是某种更加根本的“构造核心”。

而他们此刻站立的位置,是距离这个“构造核心”尚有数千米之遥的一块相对平坦的、由断裂“脉络”和凝固的规则晶体构成的“平台”。

“这里是”齐夏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感觉自己新生的身体在这里的规则密度下,如同普通人潜入万米深海,每一个动作都异常沉重,连思考都仿佛被粘稠的介质拖慢。但他的“变量”感知却异常活跃,疯狂地记录、解析着周围这超越想象的环境。

“初始弦厅”零喃喃道,银紫色的眼眸失神地望着远处的暗金色球体,泪水(由纯粹规则凝结的微光)无声地划过她的脸颊,“记载中最古老的称谓宇宙规则‘编织’与‘调试’的最初场所‘镜’之概念的源头投影”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情感——震撼、悲伤、归属,以及一丝近乎绝望的了然。“我们找到了‘源初之地’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源初之地’留在此处的一个巨大而破碎的‘锚点’。”

齐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感到了灵魂的震颤。这就是一切“镜”之技术的起点?如此宏伟,又如此伤痕累累。

然而,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沉浸在这种震撼中。

首先,零的状态出现了明显的不稳定。她体内的“凝聚体”与这个“初始弦厅”产生了过于强烈的共鸣。银紫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溢出,与周围淡金色的环境规则相互激荡,发出“嗡嗡”的低鸣。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脸上交替浮现出痛苦、迷茫和一种非人的、仿佛正在被庞大信息流冲刷的空白表情。她与“凝聚体”那脆弱的平衡,正在被这里极端的环境迅速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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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稳住心神!”齐夏抓住她的肩膀,试图通过接触传递一些稳定的“变量”波动过去。但零体内的共鸣过于强烈,他的干扰如同杯水车薪。

“我控制不住”零咬着牙,声音断断续续,“‘它’太高兴了像是回家了但这里又是如此悲伤和破碎两种感觉在冲突”

必须尽快让她离开这个环境,或者找到办法隔绝这种过度共鸣。否则,零的意识可能会再次被“凝聚体”彻底淹没。

其次,危机紧随而至。

他们来时的方向——那个由淡银色旋涡构成的“入口”处,空间突然剧烈扭曲!暗金色的秩序光辉如同探照灯般刺破瀑布的余晖,强行撕裂了相对平静的规则场!

两台“编织者”执行者(b、c),如同破开水面礁石般,蛮横地“挤”了进来!他们身上覆盖着一层不断明灭的暗金色符文护盾,显然在穿越瀑布时也承受了巨大压力,但行动依然迅捷、精准。

他们一进入,暗红色的传感器立刻锁定了平台上的齐夏和零,以及远处那个巨大的暗金色“构造核心”。

【目标确认。位置:原始构造体核心区-‘初始弦厅’。】

【检测到超高浓度原始规则场及未知高位存在(推测为‘构造核心’)。环境威胁等级:致命。】

【优先级:维持存在,执行主要任务。】

【指令:捕获目标单位,回收Λ数据。必要时,可摧毁‘构造核心’周围的不稳定连接,以阻断目标可能获得的潜在支持。】

冰冷的指令在意识层面回荡。

两名执行者没有丝毫犹豫,暗金色的身影化作流光,如同两柄烧红的尖刀,撕裂粘稠的规则介质,朝着齐夏和零疾冲而来!他们双手抬起,规则凝聚,开始构建更具攻击性的“秩序之矛”与“逻辑禁锢场”!

“他们来了!”齐夏低吼,强行将零拉到自己身后,同时将“变量”感知提升到极限,试图在这极端复杂的规则环境中,寻找可以利用的“不稳定点”或“规则湍流”。

但“初始弦厅”的规则场太过致密和“原始”,他的“变量”扰动在这里效果大打折扣,如同试图用一根木棍搅动整个大海。

零也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下挣扎着集中精神。她银紫色的眼眸光芒狂闪,看向疾冲而来的“编织者”,又看向远处那个不断散发悲伤波动的“构造核心”。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从“凝聚体”中浮现的、极其古老的词汇片段。

“悼亡之霜”她无意识地低声念出。

仿佛响应了她的呼唤(或是“凝聚体”的无意识共鸣),异变陡生!

并不是来自“编织者”,也不是来自他们自己。

而是来自这个“初始弦厅”本身,来自那个巨大的暗金色“构造核心”,以及连接它的无数银白色“丝线”!

整个空间骤然变得更加寒冷!不是温度的下降,而是规则层面的“活性”被进一步剥夺!那些断裂的淡金色“脉络”表面,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凝结出一层晶莹剔透、却散发着绝对“静滞”与“悲伤”气息的淡蓝色“霜晶”!

这“霜晶”比“沉眠回廊”中的更加纯粹,更加致命!它们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的“存在感”都仿佛要被冻结、淡化!

“悼亡之霜构造核心的自我防卫机制对一切‘非原始’、‘高活性’、‘强秩序’的侵入者进行无差别静滞净化”零的声音如同梦呓,但她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猛地抓住齐夏的手臂,“快!向‘核心’靠近!‘霜’的蔓延有规律!它优先‘冻结’规则活跃度高、对‘核心’有直接威胁或干扰的目标!”

话音刚落,冲在最前面的“编织者”执行者b,其身上那耀眼的暗金色秩序光辉和正在构建的攻击性规则结构,果然引来了“悼亡之霜”的重点关照!

数条从附近断裂脉络上急速蔓延而来的淡蓝色“霜痕”,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了执行者b的双腿和构建“秩序之矛”的右臂!

“嗤——!”

暗金色的秩序光辉与淡蓝色的“悼亡之霜”激烈冲突,发出刺耳的、仿佛金属被极寒淬裂的声响!执行者b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迟缓,右臂的规则结构开始出现“冻结”和“僵化”的迹象!他体表的符文护盾疯狂闪烁,试图抵御“霜”的侵蚀,但在这“初始弦厅”的原始规则环境下,他的“秩序”力量似乎受到了某种根本性的压制,效果远不如在外面。

执行者c见状,立刻放缓了冲锋势头,转为更加谨慎的防御姿态,同时试图用“逻辑禁锢场”去干扰“霜痕”的蔓延,为同伴争取时间。

机会!

齐夏瞬间明白了零的意思。他们两人的规则特征,虽然也活跃,但齐夏的“变量”本质上更接近“原始的可能性”,零的“镜”之本源与这里同源,反而比“编织者”那强加的“绝对秩序”更容易被“悼亡之霜”暂时“容忍”或“识别”为“低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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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不会像“编织者”那样引火上身!

“走!”齐夏当机立断,扶着状态不稳的零,朝着远处那个暗金色的“构造核心”方向,沿着“悼亡之霜”蔓延相对缓慢、稀疏的“路径”,发足狂奔!

脚下是崎岖不平的、由断裂规则晶体构成的“地面”,周围是缓慢但无孔不入蔓延的淡蓝色“霜晶”,远处是两个被“悼亡之霜”暂时缠住的强敌,头顶是巨大、悲伤、不断流动着几何花纹的“构造核心”。

每一步都像在刀锋和寒冰上行走。

零几乎将一半重量倚在齐夏身上,她的意识在与体内狂暴共鸣的“凝聚体”和外界“悼亡之霜”的冰冷压迫双重煎熬下,如同风中残烛。但她银紫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远处的“核心”,仿佛那里有她必须得到的答案,或者是归宿。

“小心左边!”齐夏低喝,猛地拉着零向右侧扑倒!

一道从侧面脉络崩射而出的、被“悼亡之霜”半冻结的规则晶体碎片,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击中后方一块凸起的晶体,引发小范围的规则湮灭。

他们爬起来继续跑。齐夏的“变量”感知在这里发挥了另一种作用——不是攻击,而是极其精密的“环境路径预判”。他能模糊地“感觉”到哪些区域的规则即将发生不稳定变化(比如晶体崩碎、霜痕突然加速蔓延),哪些区域的“霜”的排斥力相对较弱。他像最高明的导航员,在死亡的冰原上,为两人指引着一条极其狭窄、不断变化的生路。

身后的战斗声(规则的剧烈冲突)越来越近。“编织者”执行者b似乎动用了一种代价高昂的协议,强行震碎了缠身的“悼亡之霜”,但体表的暗金色光芒黯淡了许多,动作也明显不如之前灵活。执行者c则一边抵御着零星“霜痕”的骚扰,一边开始释放一种暗金色的规则“探针”,这些“探针”如同嗅觉灵敏的猎犬,无视复杂环境,紧紧锁定着齐夏和零的规则痕迹,急速追来!

距离“构造核心”还有大约一千米。

周围的“悼亡之霜”浓度已经高到令人窒息。齐夏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瞬间就会凝结成淡蓝色的冰晶,然后粉碎。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零的情况更糟,她体表的银紫色光芒几乎完全被“霜”覆盖,只剩下瞳孔深处还有微弱的光芒在挣扎。

“不能停”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齐夏咬紧牙关,榨取着新生身体的最后潜力,甚至开始主动引导一丝“悼亡之霜”的寒意,用它来“淬炼”和“麻痹”自己过度消耗、濒临崩溃的规则回路,以换取短暂的行动能力。这是一种近乎自杀的饮鸩止渴,但他别无选择。

五百米。

他们能清晰看到“构造核心”表面那些流动的几何花纹,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浩瀚如星海的规则信息,以及那令人心碎的悲伤。连接核心的银白色“丝线”近在咫尺,有些“丝线”已经断裂、枯萎,有些则还在极其微弱地脉动。

而“编织者”的“探针”,已经如同附骨之疽,追到了身后不足百米!

就在这时,零的目光,突然死死锁定了“构造核心”表面,某个正在缓缓流动的、极其复杂的几何符号组合。那个组合,与她意识深处,“凝聚体”中浮现的某个碎片,以及他们从测试台获得的Λ数据中的某个片段,产生了完美的共鸣!

“那是钥匙”零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笃定,“一个未被完成的‘唤醒’或‘沟通’协议指向‘核心’深处被掩埋的‘记录’”

她猛地挣脱齐夏的搀扶,用尽最后力气,抬起颤抖的右手,指尖对准了那个遥远的符号组合!

她不再试图控制体内狂暴的“凝聚体”,而是引导它,将那股与“核心”同源的、银紫色的力量,以及她自身残存的意识、记忆、情感,还有齐夏注入她体内的、那丝微弱的“变量”印记,全部压缩、融合成一道极其复杂、遵循着那个未完成协议框架的‘共鸣请求’!

然后,她将这道“请求”,朝着那个符号组合,无声地、却无比坚定地‘发送’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零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齐夏一把抱住她,同时紧张地看向“构造核心”。

一秒两秒

就在“编织者”的“探针”即将触及他们后背的瞬间——

那个被零锁定的几何符号组合,骤然亮起!

不再是暗金色,而是一种温暖的、仿佛包容了一切的乳白色光芒!

光芒如同涟漪,以那个符号为中心,迅速在“构造核心”表面扩散!所过之处,流动的花纹短暂定格,然后开始按照一种全新的、更加和谐优美的规律重组!

一股温和但浩瀚的规则波动,如同母亲的怀抱,瞬间笼罩了齐夏和零所在的这片区域!

紧追而来的暗金色“探针”,在这乳白色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

就连周围那无孔不入的“悼亡之霜”,其蔓延速度也明显减缓,甚至在他们身边形成了一圈微小的、暂时没有“霜”侵入的安全区!

“成功了?!”齐夏心中一震。

但变化不止于此。

那乳白色的光芒顺着连接“核心”的几根相对完好的银白色“丝线”,迅速回流、传递!光芒所过之处,那些原本黯淡、枯萎的“丝线”仿佛被注入了生机,重新散发出柔和的银辉!

紧接着,一个苍老、疲惫、仿佛由无数岁月回响叠加而成的、非人的意念,直接从“构造核心”深处,传递到了零的意识中(因为是她发送的‘共鸣请求’),并隐约被紧贴着她的齐夏感知到:

【检测到混合协议‘共鸣请求’】

【符合‘最后记录’访问条件之一。。‘悼亡之霜’为终极防卫协议,不可中止。访问者须在‘霜’重新覆盖前,完成信息接收。】

【开放记录片段-‘初始之伤’】

海量的、更加古老、更加触及本质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零的意识!这信息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直接的规则体验、历史的场景复现、以及一个无比沉重、令人绝望的真相!

零的身体在齐夏怀中剧烈颤抖,银紫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眼眸中光芒狂闪,她正在以超越负荷的速度接收、消化这些信息。

齐夏紧紧抱着她,同时警惕地看向身后。

两个“编织者”执行者已经冲破了“悼亡之霜”的短暂阻隔,再次逼近!但他们对那乳白色的光芒似乎颇为忌惮,没有立刻冲入安全区,而是在边缘停下,猩红的目光死死盯着齐夏怀中的零,以及她与“构造核心”之间那正在通过银白“丝线”高速传递的信息流光。

执行者b抬起手,一个更加复杂、危险的暗金色符文开始在他掌间凝聚,目标直指零与“核心”之间的连接点!

“阻止他们!”齐夏心中怒吼。零正在接收关键信息,绝不能被打断!

他轻轻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零放在相对安全的地面,然后转身,独自面对两个强大的“编织者”执行者。

他的新生身体伤痕累累,力量濒临枯竭。

但在他眼中,燃烧着绝不退让的火焰。

“变量”的特质在他灵魂深处无声咆哮。

这一次,没有取巧的路径,没有复杂的环境可以利用。

只有最直接、最危险的

正面拦截。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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