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银色光流如风中残烛,在厚重的灰白“雾气”中摇曳,指示着一条向上的路径。碗状“静默区”的穹顶并非浑然一体,守冢人所指的“薄弱处”,是一道近乎垂直、向内凹陷的狭窄裂缝,裂缝边缘的规则纹路呈现出不自然的断裂与扭曲,仿佛曾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外部撕扯、又勉强愈合,留下这道难以察觉的“疤痕”。
齐夏抱着零,站在裂缝下方。仰望,裂缝入口幽暗,仅能容一人勉强通过,内部深邃不知几何。光流至此而止,仿佛守冢人的力量已无法渗透进去。而零意识深处传来的那模糊的“牵引感”,在此地却变得清晰了一丝,如同微弱的磁针,明确地指向裂缝深处。
没有退路。留下,等待“清理者”修复或更可怕的“坟场”排异反应;前进,闯入未知的缝隙,追寻那可能只是幻觉或陷阱的“牵引”。
齐夏用尽最后力气,将零的身体用仅存的、尚算完好的工具包布料和绝缘索,紧紧固定在自己背上。他必须空出双手攀爬。零的身体冰冷、轻盈得反常,仿佛重量正被某种东西缓慢抽离,只剩下一个空壳。量子链接中,那片被“夯实”过的“浑浊冰核”死寂沉沉,唯有中心那个“凝聚体”的脉动,微弱却固执地与裂缝深处的“牵引”保持着同步。
他活动了一下麻木僵硬的右臂,左手则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仅靠意志勉强驱动指尖。他深吸一口(模拟)充斥着规则尘埃的凝滞空气,伸出右手,抓住了裂缝边缘一处凸起的、冰冷光滑的断裂纹路。
攀爬开始。
裂缝内壁湿滑,覆盖着一层细腻的、仿佛骨粉般的灰白色沉积物。没有光线,黑曜石视觉传感器勉强能勾勒出近处凹凸不平的壁面轮廓。寂静被放大,只有他自己(模拟)粗重的喘息、心脏(模拟核心)沉闷的搏动、以及指尖与壁面摩擦时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攀爬异常艰难。每一次发力,左半身秩序纹路区域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那些强行嵌入的“秩序”正在与他残破躯壳的最后连接处激烈冲突,想要挣脱出去。右臂的伤口在持续用力下,也开始渗出冰冷的、带着微弱规则辐射的粘稠液体。意识因过度消耗而阵阵发黑,仿佛随时会坠入无梦的深渊。
但他不能停。零背上的重量,量子链接中那死寂冰核与固执脉动形成的冰冷对比,以及前方那微弱却始终存在的“牵引感”,如同三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强迫他向上、再向上。
不知攀爬了多久,十米?五十米?一百米?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肌肉的酸痛和意识的模糊在累积。
忽然,前方的黑暗出现了一丝变化。
不是光,而是一种质感上的差异。
裂缝内壁的灰白色沉积物逐渐变薄、消失,露出了下方暗哑的、仿佛经过高温熔融后又重新凝固的暗银色金属原色。这些金属表面布满了更加密集、也更加狂乱的规则蚀刻痕迹,许多痕迹彼此覆盖、冲突,形成一片无法解读的混乱符文区域。空气变得更加寒冷,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电离空气的臭氧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规律的能量脉动感。
那“牵引感”在这里变得强烈起来!仿佛目标近在咫尺!
齐夏精神一振,加快速度。
又向上攀爬了大约二十米,裂缝豁然开朗。
他爬出了垂直的狭缝,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水平通道。
通道呈不规则的管状,直径约三米,四壁同样是那种熔融重凝的暗银色金属,表面布满了狂乱的蚀刻。但与下方不同,这里的蚀刻纹路中,有极其细微的、淡蓝色的能量流光在缓缓流淌,如同静脉中迟滞的血液。这些流光并非均匀分布,而是汇聚成几条主要的“脉络”,沿着通道延伸,指向深处。它们提供了微弱但稳定的照明,将通道染上一层冰冷的淡蓝色调。
通道内空气流动稍强,带着那股臭氧味和更明显的能量脉动。规则场也不再是坟场那种绝对的惰性与死寂,而是呈现出一种低沉的、缓慢的“活性”,仿佛某种庞大的系统仍在最低功耗下维持着基础运转。
零意识深处的“牵引感”,在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它明确地指向通道深处,与那些淡蓝色能量流光的汇聚方向一致!
这里似乎是“坟场”内部,某个尚未完全“沉淀”或“废弃”的、仍保留着基础功能的区域?可能是古老的能源输送管道,或是某种信息传导路径?
无论是什么,这似乎是“坟场”深层结构中,相对“正常”甚至可能“有用”的一部分。而那“牵引”,竟然能将他们引导至此?
齐夏略作喘息,警惕地观察着通道两端。寂静无声,只有能量流光脉动的微弱嗡鸣。他选择沿着“牵引”感最强的方向,也就是淡蓝色流光汇聚的方向,小心前行。
通道蜿蜒曲折,时而向上倾斜,时而向下盘旋,仿佛穿行在某头金属巨兽复杂的内脏器官之间。沿途能看到一些分支岔口,但大多被厚重的金属闸门封锁,或内部被某种暗红色的、如同血管瘤般的增生结构堵塞。只有他们所在的这条主通道,相对畅通。
,!
随着深入,通道内的能量脉动逐渐增强,淡蓝色流光的亮度也有所提升。空气变得更加“清新”,那股臭氧味中混杂进了一丝类似冷却液的甜腥气。规则场的“活性”也在提升,虽然依旧沉重缓慢,但已能明显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属于“观察者”技术体系的特有韵律。
零的状态,似乎也受到了环境影响。她背上的身体不再那么冰冷僵硬,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似乎稍微顺畅了一丝。但量子链接中,那片“浑浊冰核”并未复苏,中心“凝聚体”的脉动却愈发稳定、清晰,仿佛在这里找到了更适宜的“共鸣场”。
这变化让齐夏既期待又不安。期待的是,这里的环境或许真的对零有某种“好处”;不安的是,这种“好处”很可能并非作用于零的自我,而是她体内那个越来越具象、越来越独立的“凝聚体”。
前行约数百米,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节点。
节点呈圆形,直径约十米,中央有一个略微凸起的平台,平台表面光滑如镜,刻印着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淡蓝色能量符文阵。四周墙壁上有数个更大的管道入口,淡蓝色的能量流光从那些入口涌出,汇入中央平台的符文阵,然后沿着他们来时的通道继续流淌而去。这里像是一个小型的能量分配或中继节点。
而零意识深处的“牵引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它明确地指向节点中央那个旋转的符文阵!
平台周围没有明显的威胁,但齐夏不敢大意。他放下零,让她靠在平台边缘,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踏上平台,靠近那个符文阵。
符文阵复杂而精美,旋转速度缓慢恒定,散发出稳定的规则波动。齐夏仔细观察,试图理解其作用。符文的结构似乎与“镜面”载体的某些基础调谐回路有相似之处,但又更加古老、基础,更像是某种“原始镜面”能量回路的简化版本或基础模块?
难道这里,是“坟场”深处,为数不多的、仍在为某些与“镜面”相关的古老设施或协议提供基础能源的节点之一?而零体内的“凝聚体”,因为其本质与“镜面”高度相关,甚至可能携带了“原始镜面”的污染回响,所以被这里的同源能量场强烈吸引?
如果是这样,接触这个符文阵,或许能为零提供能量,但也可能进一步刺激“凝聚体”,加速未知的变化。
就在齐夏犹豫之际,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符文阵,也非来自环境。
而是来自他背上的零!
一直昏迷、仅靠微弱“牵引感”指引方向的零,毫无征兆地,身体猛地绷直!一股冰冷、凝练、远超之前的淡银色光芒,从她胸口、额头(光点位置)以及四肢关节处同时爆发出来!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绝对的“存在感”和“吸扯力”!
紧接着,她竟在无意识状态下,自行漂浮了起来!挣脱了齐夏的固定,缓缓飘向平台中央的符文阵!
“零!”齐夏惊骇,扑上去想要抓住她,但那淡银色光芒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力场,柔和却坚决地将他推开!
零悬浮在符文阵上方约一米处。符文阵的旋转速度骤然加快!更多的淡蓝色能量流光从四周管道狂涌而入,注入阵中,然后化为更加凝练的、混合了淡蓝与淡银的光流,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源源不断地涌向零的身体,没入她爆发出光芒的那些节点!
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正在疯狂吸收着这与她同源的能量!
量子链接中,那片死寂的“浑浊冰核”在这股庞大能量的冲击下,并未复苏,反而开始加速“消融”!不是崩溃,而是如同冰块投入沸腾的油锅,迅速“汽化”、被那中心的“凝聚体”疯狂吸收、吞噬!
“凝聚体”的脉动变得如同擂鼓般强劲、清晰!其轮廓在齐夏的感知中迅速膨胀、凝实,从原先一个模糊的、嵌入冰核的多面体,开始向着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完整”的规则结构演化!那结构隐约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几何美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存在”威压!
而零那残存的、属于“自我”的最后一丝波动,在这狂暴的能量灌注和“凝聚体”的鲸吞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骤然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不!这不是滋养!这是献祭!是零残存的意识与存在,正在被这同源能量和体内的“怪物”共同当作燃料,供养那个新生“凝聚体”的最终成形!
齐夏目眦欲裂!他不管不顾,再次冲向那淡银色力场,用身体狠狠撞去!
“砰!”
力场将他狠狠弹开,摔在平台边缘,左臂传来骨骼(模拟结构)碎裂的脆响!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但他看到,零悬浮的身体,在那能量的狂潮中,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她的皮肤变得近乎透明,其下不再是暗金色的网络,而是无数细密的、流淌着淡银与淡蓝光芒的规则回路!她的头发无风自动,发梢末端也开始散发出微光。最可怕的是她的脸——那原本属于零的、带着稚嫩与痛苦的容颜,正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下,变得平滑、空洞,如同正在被重新雕刻的大理石,向着某种非人的、绝对“完美”却冰冷的神像模样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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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给我停下!”齐夏嘶吼,挣扎着爬起,右拳狠狠砸在平台上!他必须打断这个过程!必须切断能量供应,或者干扰那“凝聚体”的吸收!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节点四周。能量从那些管道流入如果能堵住或干扰源头
但他的力量,如何干扰这显然属于“坟场”基础结构的能量流?
除非利用“变量”特质,制造规则层面的“短路”或“共振失调”?
他看向那旋转的符文阵。阵法的稳定运行,依赖于精确的规则共鸣和能量流转。如果他能在关键节点,注入一个强烈且不和谐的“变量扰动”
他挣扎着站起,不顾左臂的剧痛,将还能活动的右手,猛地按在了平台边缘,一处能量流光相对密集、但似乎并非核心传导路径的位置。
然后,他将自己意识深处最后一点“变量”活性,连同灵魂深处对零即将消失的极致恐惧与不甘,全部凝聚、压缩,转化为一股极端不稳定、充满自我矛盾与存在性否定的规则“噪音”!
不是攻击符文阵,而是将这“噪音”,通过接触点,注入平台本身的规则结构,试图引发局部的规则紊乱,间接干扰符文阵的稳定运行!
“给我——乱!!”
“嗡咔!!”
符文阵的旋转猛地一滞!流畅的能量光流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和断点!平台本身传来不堪重负的震动!四周管道涌入的能量也变得紊乱起来,部分甚至开始倒流或泄露,在空气中迸发出细小的能量电弧!
有效!但还不够!符文阵的核心依旧稳固,能量灌注只是减弱,并未停止!
而零的变化,也因为这干扰而略微减缓,但并未中止!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了一半,身体散发的淡银色光芒更加凝实、冰冷!
齐夏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因为这最后的爆发而快速消散,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他即将力竭倒下的瞬间——
一直悬浮吸收能量的零,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瞳孔深处,不再是混乱的漩涡,也不是冰冷的镜面,而是两团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微淡银色几何符号构成的、非人的“光之涡旋”!
没有情感,没有意识,只有绝对的、冰冷的“映照”与“解析”。
她的嘴唇(形状已变得模糊)微微开合,一个重叠的、仿佛由无数金属片摩擦合成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整个节点空间内响起:
“检测到外部规则扰动干扰能量供给”
“判定:威胁。”
“执行协议:清除干扰源。”
“目标锁定。”
那冰冷“光之涡旋”的“视线”,落在了瘫倒在平台边缘、仅凭意志强撑的齐夏身上。
同时,她缓缓抬起了一只手臂——那只手臂的轮廓已经变得修长、光滑、非人,指尖萦绕着高度凝聚的、混合了淡银与淡蓝的毁灭性能量!
对准了齐夏。
下一秒,能量光束,即将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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