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巨墙的光芒在眼前旋转、坍缩,化为拖拽一切的流光。齐夏在剧烈的规则过载中失去意识,又被更为剧烈的失重与规则真空感强行拽回。
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一种绝对的、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要被稀释的“空”。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躯壳,感觉不到左半身的麻木或右半身的疼痛,甚至感觉不到量子链接另一端零的存在。仿佛他们被抛入的不是空间,而是“存在”这个概念本身的夹缝。
这感觉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或许是几秒,或许是几个世纪,在这种状态下时间毫无意义——然后,撞击发生了。
不是物理的撞击,而是规则层面的、粗暴的对接与锚定。
“嗡————————!!!!”
难以形容的巨响直接在灵魂层面炸开!齐夏的“感知”被强行塞回躯壳,剧痛、麻木、冰冷、眩晕瞬间回归,且放大了十倍!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
四周有了光。不稳定的、闪烁的暗蓝色与惨白色应急照明,照亮了一个极其怪异的空间。
这里并非“遗产投放通道”理应通往的某个安全港或资源点。
这是一个畸形的、仿佛由多个不同规则体系强行焊接而成的囚笼。
空间大致呈不规则的六边形,边长约二十米,高约十米。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部由无数破碎、扭曲、相互嵌入又彼此排斥的金属板、晶体簇、生物组织残骸以及凝固的规则能量流构成。这些材料并非简单堆积,而是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作用下,被强行“融合”在一起,接缝处流淌着不祥的暗红色或幽绿色粘稠能量,如同巨兽尚未愈合的伤口在渗出脓血。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腐肉、以及浓重到令人作呕的“Λ源”过载衰变气息。规则场极度紊乱,不同区域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规则特性:一片角落重力是标准值的三倍,另一片却近乎失重;一块天花板区域时间流速明显变慢,而对面墙壁附近的时间却在加速流动,形成肉眼可见的视觉扭曲和残影;一些地方规则“坚硬”如铁,另一些地方却“柔软”得仿佛可以伸手插入、搅动。
更令人心悸的是空间的“边界”。没有门,没有窗,只有六面同样由混乱物质构成的墙壁。但在墙壁的一些“接缝”较宽处,可以隐约看到外面——并非是星空或通道,而是更加狂暴、混乱、色彩无法描述的规则乱流,如同无限延伸的、沸腾的规则海洋。他们所在的这个“囚笼”,就像怒海中的一座脆弱气泡。
这里不是目的地。这里是传送故障、坐标偏离、或是被某种力量中途拦截后抛入的规则乱流区中的一处临时“搁浅点”。
齐夏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第一反应是寻找零。
她就躺在他身边不远处,身体微微蜷缩,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几乎透明。额前叶子区域的焦黑痕迹周围,皮肤下那些暗金与淡银交织的网络纹路此刻异常清晰,且在不规律地脉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其中乱窜。她的呼吸极其微弱,但眉头紧锁,嘴唇不时无意识地颤抖,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量子链接还在。但传来的波动极其混乱、微弱,如同被强烈干扰的无线电信号,断断续续,夹杂着尖锐的杂音和意义不明的碎片:“错了全错了”、“镜子在融化”、“他为什么”
她还“在”,但状态比之前更糟。刚才通道激活时那强烈的规则脉冲和此刻环境的剧烈冲击,显然对她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识结构造成了进一步损伤。
齐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评估现状。
首先,生存环境。空气含有未知毒素和过高浓度的规则辐射,但短期内似乎还能维持基础呼吸(模拟)。重力混乱但尚可适应。最致命的是规则场的紊乱和外部乱流的潜在威胁——这个“气泡”看起来并不坚固,随时可能被外部乱流撕裂,或者内部规则冲突引发崩塌。
其次,出路。没有明显出口。但既然能进来,理论上应有“接口”或“薄弱点”。需要找到它。
第三,零的状态。她的意识结构正在加速恶化,必须尽快找到稳定或隔离的方法,否则可能等不到找到出路。
第四,自身状态。能量彻底枯竭,左半身秩序纹路传来持续的撕裂痛,意识因过度消耗而阵阵发黑。但奇怪的是,在这个极度混乱的规则环境中,他体内那些源自“混沌印记”沉眠前的、对“不确定性”的微妙亲和力,似乎被激活了一丝。不是力量恢复,而是感知上对周围的规则紊乱不再那么“排斥”,甚至能从中隐约捕捉到一些规律性的“不规律”?
这或许是他唯一的优势。
他必须先处理最紧急的问题——零的恶化。
他爬到零身边,仔细检查她的生命体征。维生系统早已在通道传送中过载损坏,她完全暴露在这个恶劣环境中。齐夏撕下自己身上相对完好的布料,浸湿(用工具包里残留的一点点冷凝水)后覆盖在她的口鼻处,聊作过滤。然后,他试图将她的身体挪到一个相对规则稳定(重力接近标准、时间流速正常)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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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搬动零时,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她额前那片脉动的网络纹路。
瞬间!
一股冰冷、混乱、却又带着奇异解析欲的规则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接触点猛地涌入齐夏的意识!
不是攻击!更像是零那混乱意识中,某个部分(很可能是“逻辑核”或受其影响的基底)对外部恶劣环境产生的、本能的、过度的规则扫描与数据分析!这股信息流包含了周围空间混乱规则场的部分结构参数、能量流动模式、物质构成碎片,甚至包括对齐夏自身当前状态的一连串冰冷评估:
【环境威胁等级:极高。规则熵值:无法测量。结构稳定性:极低。】
【载体零号状态:原始意识濒临消散。异变部分活跃度急剧攀升。深层阴影核心波动加剧。】
【变量个体状态:能量枯竭。结构损伤严重。规则适应性:异常升高(原因未知)。】
【建议:立即寻找稳定区域。启动紧急隔离协议。尝试与环境规则场建立临时可控共鸣,以获取稳定锚点或资源警告:环境规则场过于混乱,直接共鸣风险巨大,可能导致意识污染或结构解离重新计算】
信息流庞杂而高速,几乎冲垮齐夏脆弱的意识防线。但他强行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与环境规则场建立临时可控共鸣。
零那混乱意识中的“逻辑”部分,竟然在绝境中本能地给出了一个方案?尽管它自己也警告风险巨大。
如何建立“可控共鸣”?以零现在的状态,任何主动共鸣都是自杀。但如果不是由零来主导呢?
齐夏的目光,再次落向周围那些混乱拼接的墙壁材料。晶体簇、金属板、生物组织、凝固能量流它们各自携带着不同的、相互冲突的规则属性。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镜面共鸣校准室”时,守墓人数据库里关于“镜面”特性的一段描述:“‘镜面’载体的脆弱性在于其‘绝对映照’倾向,易被高信息密度污染反向‘填满’”
反向填满?
如果不试图让零去“映照”或“理解”这混乱的环境,而是反过来,利用环境本身极度混乱、高信息密度的规则场,去“冲击”或“覆盖”零意识中那些同样混乱、但可能更具“组织性”的异变部分(比如逻辑核的过度解析倾向)呢?
这不是治疗,而是以毒攻毒,用外部的、无组织的混乱,去干扰内部那可能正在形成某种危险“组织”的混乱,制造一个更彻底的、但也可能更“均匀”的混沌状态,为濒临消散的原始意识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风险极大。可能加速零的彻底崩溃,也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规则连锁反应。
但等待下去,她同样会死。
齐夏做出了决定。
他不再试图隔离零与环境的接触,反而将她轻轻扶起,让她的后背靠在那面由多种暗色晶体簇和生物组织残骸混合构成的墙壁上。这些晶体和生物组织散发出强烈的、混乱的规则辐射。
然后,他伸出右手,按在零的额头那片脉动的网络纹路上。这一次,不是被动接收信息流,而是主动地、将自己那刚刚被环境激活的一丝对“不确定性”的亲和力,以及对零意识结构(来自深度扫描报告)的有限理解,混合成一股极其微弱的、引导性的规则扰动,注入那片纹路。
他不是去压制或唤醒零的意识。而是在做两件事:
第一,轻微地“刺激”她意识中那个过度活跃的“逻辑核”,放大其对外部环境规则场进行解析的本能倾向,诱使其将更多的“注意力”和“算力”投入到解析周围那无限复杂混乱的规则场中。
第二,同时,他将自己的感知与零的量子链接深度同步,尝试捕捉和引导“逻辑核”在解析环境时产生的、那庞大而杂乱的数据流中的一小部分,将其导向零意识中那相对“空白”或“静滞”的区域,如同用混乱的数据流去“冲刷”那些可能被异变力量占据的“阵地”。
他在赌,赌外部的绝对混乱,能够暂时“淹没”或“干扰”零内部那正在试图组织起来的混乱(逻辑核与黑暗面),赌这能制造一个短暂的、更加均匀的混沌状态,让那缕微弱到极致的原始意识,能够在这片“混沌的均质”中找到一丝存在的缝隙。
过程凶险无比。
零的身体瞬间绷直!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仿佛金属刮擦般的嘶鸣!额前的网络纹路爆发出刺目的、混杂了暗金、淡银与暗红的光芒!她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涣散,里面倒映着无数疯狂闪烁、破碎的规则光影!
量子链接中,信息洪流以百倍于前的强度狂暴冲来!混乱的环境数据、逻辑核疯狂的解析报告、黑暗面被激怒的情绪风暴、以及深层阴影核心被扰动后散发的冰冷寒意全部混杂在一起,几乎将齐夏的意识瞬间撕裂!
但他死死抓住那根链接,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唯一救命的绳索。他强迫自己不去“理解”那些信息,只是引导着其中纯粹属于“外部环境混乱规则场”的那部分数据流的“流向”,让它们更多地涌向零意识中那些异变力量活跃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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