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电话铃声如同丧钟，敲碎了陆深最后一丝侥幸。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镜子调整表情，努力将恐惧和不安压下去，换上一种带着些许疲惫、些许困惑、又有些许被深夜召见的不安神情。他刻意将睡衣的领口松开了些许，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脆弱和无助。
走到书房门前，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李姐平静的声音。
陆深推门而入。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桌角的台灯，光线昏黄，将房间的大部分区域笼罩在阴影之中。江辰并不在，只有李姐端坐在书桌后那张宽大的扶手椅上，姿态端庄，面容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穿着居家的丝质长袍，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李姐，您找我？”陆深站在门口，微微垂着头，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怯意。
“把门关上，过来坐吧。”李姐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深依言关上门，走到椅子前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学生。他能感觉到李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他身上缓缓扫过，审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陆深，”李姐开口，没有用“陆助理”这个称呼，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这让陆深的心猛地一紧，“你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她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
“是，李姐。”陆深低声应道。
“先生和我，对你这段日子的表现，还算满意。”李姐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你聪明，细心，学得也快。比起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更像样子了。”
陆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不知道李姐这番话是铺垫还是讽刺，只能保持沉默，微微点头。
“但是，”李姐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目光也如同冰锥般刺向陆深，“有些小动作，还是不够干净。”
陆深浑身一僵，感觉血液瞬间涌向了头顶。她果然知道了！
“比如，”李姐的身体微微前倾，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半边脸，眼神深邃得令人心悸，“书房的门锁，虽然恢复得很好，但开锁时留下的极细微的静电痕迹，专业的设备还是能检测出来。”
陆深的呼吸骤然停止，脸色瞬间煞白。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潜入，竟然留下了如此低级的破绽？还是说，这根本就是李姐的试探？
“再比如，”李姐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诛心，“我房间床头柜上的日记本，虽然放回了原位，但夹在里面的那张书签，位置移动了大概两毫米。还有，衣柜里，留下了一根不属于我的、栗棕色的长发。”
陆深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以为自己足够小心，却没想到在李姐这种级别的人物面前，他的行动如同孩童般拙劣。每一个细节，都被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蜘蛛，早已布好了网，静静地看着他这只飞蛾在里面徒劳地挣扎。
“我……我……”陆深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他，他几乎能预见到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拖出去，面临最残酷的处置。
然而，李姐并没有立刻发作。她看着陆深惨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你不用害怕。”李姐的声音重新缓和下来，但其中的冷意并未减少，“如果先生和我真想对你做什么，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陆深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叫你过来，不是要追究你窥探的责任。”李姐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而是想给你一个选择。”
“选择？”陆深喃喃重复，心脏依旧狂跳。
“没错。”李姐身体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第一条路，很简单。继续你现在这种徒劳的小动作，试图在恒盛和星曜之间摇摆不定。那么，你的结局也已经注定——要么被恒盛当成弃子清理掉，要么，被我们当作需要清除的隐患处理掉。你应该清楚，这两条路，对你而言，都没有生还的可能。”
陆深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李姐的话冰冷而残酷，却是不争的事实。
“第二条路，”李姐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陆深，“彻底断绝与恒盛的一切联系。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恒盛、关于‘木兰计划’、关于他们接下来可能采取的行动，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们。然后，真正地、全心全意地为先生做事。”
陆深的心脏猛地一缩。彻底投诚？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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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们做事，你能得到什么？”李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缓缓说道，“首先，是活下去的机会。先生可以为你提供绝对的安全保障，恒盛的手伸不到这里。其次，是一个全新的、干净的身份，以及一笔足够你隐姓埋名、安稳度过余生的财富。最后，”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或许，还能给你一个……亲眼看到恒盛为你所遭受的一切付出代价的机会。”
复仇！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深心中的迷雾。李姐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最强烈的渴望！对恒盛的恨意，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最大动力之一。
“当然，选择这条路，意味着你将彻底失去自由，你的余生都将处于我们的监控之下。你也将永远背负着背叛的烙印。”李姐的声音冰冷而现实，“这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路。一旦选择，就必须走到底。”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台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一道划分生死的界限。陆深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李姐给出的条件，看似是生路，实则是一个更加精致、更加牢固的囚笼。但相比于被恒盛或星曜任意一方轻易碾死，这个囚笼至少给了他喘息和复仇的可能。
他抬起头，迎上李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还有得选吗？”
李姐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计划得逞的冰冷。
“聪明的选择。”她轻轻说道，“那么，从现在起，忘掉‘青鸟’，忘掉恒盛。你只是陆深，先生的生活助理。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知道的、关于恒盛近期可能针对‘瀚海计划’的行动，全部写下来。记住，是全部。”
她推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
陆深看着那洁白的纸张，感觉它重若千斤。这不仅仅是一份情报，更是他的投名状，是他将自己彻底绑上江辰战车的契约。一旦落笔，他将再无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那支笔。
深渊就在眼前，而他，必须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