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那场暗流涌动的晚宴所带来的微妙影响,似乎正逐渐被日常繁忙的公务所稀释。陆深依旧扮演着他完美首席秘书的角色,高效、专业、无可挑剔。他与江辰之间,恢复了上下级分明的距离感,仿佛那晚车厢内短暂的、带着一丝暧昧与试探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往往藏着最汹涌的暗流。
这天下午,陆深正在外间处理一份加急合同,前台内线电话转了进来,声音礼貌:“陆秘书,有一位先生送来一份指定您签收的快递,是江总安排的,需要您亲自下来一趟。”
江总安排的快递?指定她签收?陆深心中掠过一丝疑虑。江辰若有物品往来,通常经由行政部或直接送到他办公室,极少有指定她个人签收的情况。但他没有表露分毫,只是温和应答:“好的,请稍等,我马上下来。”
乘坐电梯下楼时,陆深脑中飞快思索。是工作相关的紧急文件?还是其他?他本能地觉得,这或许与那晚有关。
在前台,快递员递上的是一个尺寸扁平、包装极其精美的长方形礼盒,品牌logo是某个以奢华内衣和睡衣着称的法国顶级品牌。盒子用质感厚重的哑光灰色包装纸包裹,系着同色系的绸缎蝴蝶结,上面附着一张简洁的白色卡片。
陆深的指尖在接触到那冰凉丝滑的缎带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维持着镇定,微笑着签收,然后拿着这个分量不轻的盒子,在前台小姐们掩饰不住好奇与羡慕的目光中,步履平稳地走向电梯。
电梯轿厢光洁的壁面,映出他此刻的身影——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冷静自持的面容,与他手中那个散发着隐秘诱惑信号的礼盒,形成了极其突兀且讽刺的对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冲上耳廓,但强大的意志力让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他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盒子轻轻放在办公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如同看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他先拿起那张附着的卡片。卡片上是江辰熟悉而凌厉的字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晚宴的回礼。很衬你。”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和挑逗色彩。
陆深放下卡片,深吸一口气,终于动手,解开了那精致的绸缎蝴蝶结,掀开了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同样精致的品牌硬质礼盒。他打开盒盖——
瞬间,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盒内,黑色丝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套内衣。那不是普通的款式,而是该品牌旗下最为大胆、性感的设计系列之一。
主体是一件极为精致的黑色蕾丝文胸,蕾丝花纹繁复镂空,几乎起不到任何实际的遮蔽作用,更多的是以一种欲盖弥彰的姿态,勾勒出诱人的弧度。与之配套的内裤更是节省布料到极致,细窄的蕾丝边,侧腰是纤细的、可调节的黑色丝带。旁边,还搭配着一双薄如蝉翼的黑色真丝长筒袜,顶端带着精致的蕾丝刺绣吊袜带。
丝绒、蕾丝、缎带……极致的女性化元素,充斥着浓郁的、直白的性暗示。每一寸面料,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挑逗与欲望。
这礼物,与其说是欣赏,不如说是一种隐晦的指令,一种基于权力关系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与标记。江辰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看到了你那晚刻意展现的“女性魅力”,我接受了,并且,我要求更多。我要看到这层职业伪装之下,更“真实”、更私密的一面。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陆北的脊椎急速攀升,瞬间席卷了全身。这不仅仅是一件令人难堪的礼物,这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表明江辰对他的“兴趣”,已经超越了工作伙伴的范畴,开始指向更私密、更危险的领域。
对于陆深而言,这无异于将一把淬毒的匕首,抵在了他伪装最脆弱的核心。
他该如何回应?
愤怒地退回?这不符合他精心营造的、对江辰抱有敬畏与好感(至少是下属对优秀上司的仰慕)的女性秘书人设。一个收到追求者(尤其是权势滔天的上司)如此昂贵、亲密礼物的“正常”女性,即便感到冒犯,也可能会羞涩、不安,但直接强硬退回,几乎等于当面打江辰的脸,会彻底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弱信任,甚至可能引来更不可预测的后果。
坦然接受,并表示感谢?这意味着他默认并鼓励了这种超越工作的关系,将会把自己推向更危险的境地。他必须穿上这套衣服吗?以满足江辰的想象和窥探欲?这个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这不仅是心理上的屈辱,更是物理上巨大的风险——如何在那极具透视感的蕾丝下,隐藏住那些绝不能被发现的、属于男性的生理特征?特制内衣和激素疗法塑造的视觉效果,在如此近距离、且目的明确的“审视”下,能否真的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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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陆深站在桌前,目光死死地盯着盒子里的那套内衣,指尖冰凉。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每一次挣扎,都可能让缠绕的丝线捆得更紧。
八年训练,他学会了如何走路,如何说话,如何微笑,如何像一个女人一样思考和行为。他以为自己已经武装到了牙齿,可以应对任何商业场合的明枪暗箭。但他从未想过,最大的危机,会以这样一种看似“香艳”的方式,直击他最致命的弱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必须尽快做出反应。拖延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信号。
最终,陆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眼中的慌乱和冰冷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羞涩、不安与一丝隐秘喜悦的神情所取代。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江辰的办公室。
“江总。”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受宠若惊,又像是惶惑不安,“您送的……礼物,我收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江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嗯。”
“谢谢您……”陆深的声音更低了,仿佛蕴含着无限的羞怯,“这……这太贵重了,也……太特别了。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收……”
他巧妙地表达了“受之有愧”和“不知所措”,将一个收到上司暧昧礼物、内心小鹿乱撞又倍感压力的年轻女性心理,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份礼物而已。”江辰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陆深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几不可闻的缓和,“晚宴你辛苦了,应得的。”
他将其定义为“辛苦费”,一种变相的奖励,某种程度上减轻了礼物的纯粹私密色彩,但也并未否定其背后的暧昧含义。
陆深立刻顺着这个台阶下,语气带着感激与恰到好处的仰慕:“谢谢江总,您太客气了。能为您分忧是我的荣幸。”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更柔,仿佛耳语般添加了一句,带着试探性的、微弱的邀请意味,“……我会好好珍惜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极其丰富,既接受了礼物,又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将主动权看似交还给了江辰,实则是在试探对方的下一步意图。
江辰在那头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很短促,意味不明。“去工作吧。”
“是,江总。”
挂断电话,陆深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缓缓坐下,将那个烫手的礼盒塞进了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锁好。
他成功地做出了一个符合“陆深”人设的、看似完美无缺的回应。但危机并未解除,这只是缓兵之计。江辰的欲望已经被挑起,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这份礼物是一个开始,一个信号,预示着更直接、更危险的试探,可能很快就会到来。
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感觉那座名为“星曜”的钢铁森林,此刻更像一个华丽的囚笼。而看守囚笼的,不仅仅是无处不在的监控和规则,更是那位年轻总裁日益增长的兴趣,以及那份他必须用生命去维护的、摇摇欲坠的伪装。
丝缕陷阱,已悄然布下。下一步,他该如何在这杀机暗涌的迷局中,找到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