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顿之矛”的名字一经定下,贵族们就在讨论着皇子殿下这怪异名字的由来。
造船厂的工匠们却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这是皇子亲自命名的旗舰,是帝国未来的像征,他们只需要把旗舰造好,造结实就行。巴西尔也没有停下脚步,有条不紊的推进着他的计划。
第二天,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帝国的海军。
埃律西亚的军港与商业码头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商贩的叫卖,没有醉醺醺的水手在街头勾肩搭背,只有海风吹过桅杆森林时发出的呜呜声,以及巡逻队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巴西尔的身影刚出现在港区入口,负责警戒的哨兵就发现了到来的皇子。身份确认后,一声尖锐的哨音撕裂了港口的宁静,然后,如同连锁反应,更多的哨声从远处的泊位、仓库和营房此起彼伏地响起。
不一会儿,一名海军都督,便带着几名船长快步迎了上来。
“恭迎皇子殿下!”
为首的正是帝国海军都督奥德修斯。他身形高大,皮肤是被海风与烈日侵蚀出的古铜色,脸上布满了岁月的刻痕。
“都督,不必多礼。”巴西尔抬手示意。“我今天就是来看看我们的舰队。”
“这是我们的荣幸,殿下。”奥德修斯侧过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引领着巴西尔向码头深处走去,脚下的军靴踩在道路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回响。
“殿下,目前帝国海军共有六十艘现役盖伦帆船。”奥德修斯一边走,一边介绍情况,声音洪亮,在海风中也清淅可闻。“其中,大型盖伦船十二艘,每艘可搭载五十门以上重炮;中型盖伦船二十四艘,小型盖伦船二十四艘。这支力量,足以将任何敢于窥探我们海岸线的敌人送进海底。”
“我们没有建造桨帆船。在大西洋这种地方,那玩意儿就是个活棺材,一个浪头就能把它拍散架,风暴来的时候,这种太小的船只非常危险。”
巴西尔点了点头,心里快速盘算着。六十艘这个时代的盖伦帆船,这股力量就算放在欧洲,也足以和任何一个海上强国掰掰手腕。新罗马的家底,远比他预想的要厚实。
“我们帝国的家底,比我想象的还要厚实。”巴西尔开口。
奥德修斯脸上露出一丝粗犷的自豪。
“是的,殿下。别说英格兰人,就算是西班牙人,在木材上也没我们阔绰。我们背后就是阿巴拉契亚山脉,那里有取之不尽的优质木材。我们不象欧洲那些国家,为了造几艘船,还得提前一百年种树,抠抠搜搜地算计每一根木料。”
“但资源总有用完的一天。”巴西尔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远处山脉连绵的轮廓。“未雨绸缪,方能长久。我有个想法,都督,以后我们每砍伐一棵用于造船的百年老树,就在林场里种下三四株新树苗,并派专人看护。这片大陆是神赐予我们的礼物,我们不能象蝗虫一样,吃光了事。”
奥德修斯愣了一下,他是个纯粹的军人,想的是如何打赢下一场海战,还从未思考过几百年后的事情。但皇子的话,让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悟。
他身后的几名船长更是动作整齐划一,几乎是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速记本和鹅毛笔,飞快地将巴西尔的话记录下来。记录完毕后,就开始鼓掌,掌声持续了一小段时间才停止。
巴西尔看在眼里,没有作声,继续向前走。
一行人来到了一处最内核的泊位。
一艘巨大的盖伦帆船静静地停靠在那里,它的船身比周围所有船只都要庞大,三层炮甲板如同悬崖峭壁。船首的雕像是一位手持橄榄枝的圣女,面容悲泯而坚定;船尾的雕刻繁复而精美,巨大的双头鹰徽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艘船……”巴西尔的脚步被它吸引。
“‘圣诞圣女号’,殿下。”奥德修斯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一百多年前,伟大的君士坦丁十一世陛下的旗舰,就是这个名字。是它,载着我们先祖的希望,穿越了风暴与迷雾,在所有人都以为要葬身鱼腹的时候,找到了这片新大陆。”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指着眼前的巨舰。
“老‘圣诞圣女号’已经光荣退役,被完整地保存在纪念馆里,向帝国的子民诉说着那段艰难的历史。而这一艘,是她的继承者,我们海军现在的旗舰。”
巴西尔走上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船身粗糙的木板。那厚实的木制外壳上,布满了修补的痕迹,他能感受到这艘船所承载的,不仅仅是火炮和水手,更是一个民族百年的记忆和不屈的灵魂。
“希望它能继承先辈的荣耀,为罗马带来新的希望。”他转过身,对着奥德修斯和一众船长。“你们也要记住‘圣诞圣女号’的精神,为帝国克服一切困难,无论那困难是什么。”
“这是自然,殿下!”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码头上空回荡。
参观完旗舰,一行人来到海军在港口的会议室。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巨大的海图铺满了整张长桌,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墨水标注着航线、洋流和已探明的岛屿。
“都督,如果我要抽调一部分舰队执行远征任务,你需要多少船只,才能保证埃律西昂沿海的安全?”巴西尔开门见山,手指敲了敲桌沿。
奥德修斯毫不尤豫地在海图上划出了一个大圈,将帝国沿海的主要港口和航道都囊括了进去。
“殿下,留下三艘大型盖伦船作为威慑,配合六艘中型盖伦船和五艘小型盖伦船,组成一支常备巡逻舰队,就足以震慑任何宵小之辈。无论是加勒比来的海盗,还是南边那些西班牙人,想动歪心思都得掂量掂量。”
巴西尔心中有了数。
他远征爱尔兰,至少需要三十艘以上的战舰,以确保制海权和运输线的绝对安全。剩下的船只,足够他执行另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疯狂的计划。
“很好。”
巴西尔的手指,在海图上缓缓划过。他的指尖没有停留在欧洲,而是从埃律西昂出发,一路向南,越过赤道,绕过那片被称为“风暴角”的非洲最南端,然后进入一片广阔的未知海域,最终,指向了遥远的东方。
“我需要一支舰队,替我完成一次史无前例的航行。”
作战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他们死死盯着巴西尔的手指,那根手指所指向的地方,对埃律西昂来说,十分的遥远,他们从没有尝试航行过这条航线,这条航线充满了未知,只有从欧洲带来的简陋的海图显示这条路线的可行性。
“一支由两艘大型盖伦船,四艘中型盖伦船,两艘小型盖伦船组成的舰队。”巴西尔的声音平静,对在坐的所有罗马海军高官说道,“另外,再从商会那里,以帝国的名义征用十艘我们最好的商船和一些能远洋航行的运输船,满载货物。”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奥德修斯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是要绕过非洲,去袭击葡萄牙人前往印度的航线?“如此庞大的舰队,难道是要去……”
“不。”巴西尔摇了摇头。
他的指尖,重重地落在了海图上那个神秘的隔着一层层薄纱的东方王朝
“去东方。去那个与我们一样古老,甚至比我们更古老的帝国。”
作战室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去东方?
这个念头比远征欧洲,比光复君士坦丁堡还要疯狂!那是一个存在于古老典籍和马可波罗游记里的,黄金与丝绸构成的梦幻国度!
“殿下,这……”奥德修斯用着紧张不安的声音说道,“这条航线……虽然听说葡萄牙人已经在使用了,但他们视若珍宝,海图和水文资料绝不外传。我们对那片海域一无所知,风暴、暗礁、补给点……什么都不知道。这、这太危险了!这不是航行,是一场探险!风险很大。”
“所以,这才是一次‘朝贡’。”巴西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洞察。“我们不是去征服,也不是去探险。我们是远在日落之处,久慕中华天威的邦国,不远万里,前去献上我们的敬意和礼物。”
他看着目定口呆的众人,继续解释自己的逻辑。
“这是一次赌博,但赌的不是运气,而是人心。赌的是帝国的未来。我们需要东方的丝绸、瓷器和茶叶,我们需要他们庞大的市场,来消化我们过剩的黄金和白银。我们需要用贸易换来的真金白银,来为我们即将发动的,光复旧土的战争,注入源源不断的金钱!”
他收回手,环视众人,声音变得斩钉截铁。
“这次航行,九死一生。任务可能持续一年,甚至更久。所以我需要最勇敢的船长,和最坚韧的水手。在他们出发之前,给所有被选中的人,放一个月的假,让他们和家人好好团聚。告诉他们,这是帝国交给他们的最光荣,也最艰巨的任务。他们的家人,在他们远航期间,将由帝国直接供养,待遇加倍。”
奥德修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明白了皇子的决心。这已经不是一次试探,而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皇子殿下不仅规划了航线,甚至连后续的安排都想好了。
他向巴西尔严肃的行了一礼,表示对巴西尔的敬佩。
“遵命,殿下!海军将为您挑选出最精锐的勇士,组成这支‘东方朝贡船队’!”
巴西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作战室。他没有说的是,那两只被他小心封存的木盒,也将随着这支船队,一同前往那个神秘的东方帝国。
一封献给朝堂,一封,献给紫禁城深处的那位“道长”皇帝。
当晚,奥德修斯便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整个军港都震动了。
要去传说中的中华?
这个消息象一颗炸弹,在所有水手和军官中炸开。港区里所有的酒馆瞬间爆满,水手们用大杯的朗姆酒和麦酒来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有人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声嚷嚷着要去东方查找传说中的金山,带回满船的香料和丝绸,回来买下一座大庄园。
有人则忧心忡忡,他们围着那些曾经跑过长途航线的老水手,打听着关于遥远航路的可怕传说:无风的赤道带能把人活活热死,非洲南端的海怪能一口吞下一艘船,还有那些皮肤黝黑的土着……
但更多的人,是一种被巨大使命感砸中的茫然。他们是罗马人,是希腊人的后裔,他们的祖辈创造了辉煌的文明,也经历了惨痛的流亡。而现在,他们将代表这个在新大陆重生的帝国,去拜访另一个古老的文明。
这其中蕴含的意义,让每一个识字的军官都感到精神振奋。
他们既有对东方财富的渴望,也有对未知航路的恐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历史责任感。
夜深了,海军都督奥德修斯的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他没有去弹压水手们的议论,他知道需要给他们时间去接受。
他独自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的是帝国海军所有战舰船长的名册。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详细记录着他们的履历、性格、战绩和家庭状况。
他需要从这些人里,挑选出八位船长,带领一支舰队,去执行一项连他自己都觉得生还希望缈茫的任务。
他的手指在名册上缓缓移动,每一个名字都重如千斤。
这个,儿子刚出生。
那个,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
另一个,是海军里最好的炮术专家,损失掉太可惜了。
这支舰队,将承载着帝国的野心和巴西尔皇子的豪赌,驶向未知的命运,他要保证选择最合适的人前往,这些人必须有他的后代,不能让这些帝国的猛士,为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而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