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隐世仙族顾家族地,一片被混沌灵雾笼罩的仙苑内。
奇花异草遍地,仙泉叮咚,灵气浓郁得化不开。
月玲胧跪坐在一张白玉雕琢的茶案前,素手纤纤,动作行云流水般地沏着灵茶。
她眉心的那点朱砂,在氤氲的水汽中更显娇艳。
只是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顾长歌一袭锦袍,坐于主位,姿态闲适,仿佛世间万物皆在掌控。
他接过月玲胧奉上的茶盏,浅啜一口,目光随意地扫过天际已渐渐淡去的金榜虚影。
“玲胧,”他放下茶盏,声音温和,“战力榜已出,你觉得自己的排名如何?”
月玲胧手微微一颤,险些将茶壶打翻。
她连忙稳住心神,低下头,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回神子,玲胧……玲胧资质愚钝,能位列第十八,已是天道垂怜,更是仰仗神子与顾家的栽培。只怕……只怕这名次,还是低了,有负神子期望。”
她的话语带着深深的自责与不安。
顾长歌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快得无人能捕捉。
“排名而已,不必挂怀。”他语气平淡,“七窍玲胧心,重在‘心’而非‘力’。你能在族比中越阶胜敌,处理事务井井有条,已证明你的价值。”
月玲胧闻言,心中稍安,但那份复杂的情绪却愈发浓重。
她深知,以自己的出身和天赋,若非顾长歌青眼有加,在这天骄如云、等级森严的隐世仙族,莫说成为他的“追随者”,便是想做一个端茶送水的侍女,恐怕都难以排上号。
能留在他身边,已是侥天之幸。
可想起族中父母亲人,想起他们或许会因自己为人所属而心有不甘,想起弟弟天玄那素来骄傲的性子,恐怕会更加怨怼顾家……她心中便是一阵刺痛。
必须找机会再传讯回家,务必告诫他们,尤其是天玄,安心修炼,千万莫要对顾家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顾家的底蕴,深不可测。
顾长歌的手段,更是让她每每想起,都心生寒意。
多少曾经辉煌的帝族、不可一世的天骄,都在他翻手之间,灰飞烟灭,或沦为棋子。
月氏,赌不起,更不能赌!
“玲胧,”顾长歌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她的思绪,“族内,似乎有些年轻天骄,对你颇有些不忿之言。”
月玲胧心中一紧,立刻收敛所有情绪,抬起头,露出一个温顺而恰到好处的笑容:
“神子明鉴。玲胧自知资质浅薄,能伺奉神子左右,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再有奢求。若有人不服,亦是常理。玲胧……自会谨慎应对,绝不敢因些许琐事,劳烦神子费心。”
她语气平静,但藏在宽大袖袍中微微收紧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在顾家,她这“追随者”的身份,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惊心。
不知有多少本族天骄,或其他强大附庸家族送来的绝色女子,对她这个出身“没落帝族”却能常伴神子左右的人,心怀嫉妒与不满。
她能留到现在,凭借的不仅仅是七窍玲胧心带来的通透,更有小心翼翼的经营,和关键时刻绝不手软的决断。
她最近隐约察觉到,族中似乎有一位旁系女子,体内似乎有某种古老血脉将要觉醒,已引得不少关注。
她的资质,还是不够看啊……若不能尽快提升实力,稳固地位,只怕……
月玲胧眼底闪过一丝坚决。
那血脉必须到手,无论用什么方法!
谁都不能影响她的地位!
神子身边,有她一人就够了!
顾长歌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点破。
他想起了一段极其久远的、仿佛隔了无数纪元光阴的记忆碎片。
在那早已被重启湮灭的过去,似乎也曾有过一个女子,无论他身处荣耀之巅还是落魄低谷,都这般默默跟随,为他打理一切,挡下明枪暗箭。
直到最后……
他眸中思绪瞬间敛去,恢复了一贯的深邃平静。
“你能如此想,便好。”
他袖袍轻轻一拂,一株闪铄着七彩霞光、灵气逼人、花瓣如同琉璃铸就的仙草,凭空出现在玉案之上。
浓郁的道韵散发开来,让月玲胧精神一振。
“此乃‘七彩琉璃花’,于你稳固境界,冲击阴阳境有益,拿去吧。”
月玲胧猛地抬头,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感动,甚至泛起了点点水光。
七彩琉璃花!
这可是能洗涤神魂、纯化灵力、助人打破瓶颈的绝世圣药!
即便在资源无尽的顾家,也极为珍贵!
“神子……这,这太珍贵了!玲胧何德何能,受此厚赐……”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斗。
“给你,便拿着。”顾长歌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已身在阴阳境。”
月玲胧不再推辞,珍而重之地双手接过那株仙草,深深叩首:“玲胧……定不负神子期望!”
这一刻的感激是真实的。
在顾家,资源虽多,但竞争残酷。
没有顾长歌的赏赐,她想要获得此等宝物,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看着她感激涕零的模样,顾长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待月玲胧退下后,一道模糊的灰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顾长歌身后,凝聚成一位躬身的老仆。
老仆尤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神子,老奴不解。月氏这一代,明明月无双资质最高,混沌道体,万古罕见。若神子开口,月氏一族必会欣然将神女献上。为何……”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据下面人回报,月氏那些老家伙,近些年动作频频,似乎献祭了寿元,赌上全族气运,才催生出这几位天骄,并将他们分散送入各大圣地。其心……恐有异动。是否需要老奴去警告他们一下?”
顾长歌把玩着手中的空茶盏,眼神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不必。”
“我顾氏附庸众多,似月氏这般心存侥幸、暗中挣扎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底下人的些许心思,无足挂齿。”
“只要顾氏足够强,他们便永远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至于月氏的小动作,由他们去。当初立下的天道誓言,岂是那般简单?只要月氏一族未出真仙,纵使他月无双、月清寒、月天玄未来皆成大帝,亦需在我顾氏座下,俯首称臣。”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冰冷而掌控一切的弧度。
“若他们真能各自成为一方道统的掌舵人……那对我顾氏而言,兵不血刃,便可轻易吞并数个大帝道统,岂非美事?”
老仆闻言,心神剧震,连忙低下头:“神子深谋远虑,老奴愚钝。”
顾长歌挥了挥手,老仆的身影悄然消散。
空寂的仙苑内,只剩下顾长歌一人。
他望向月玲胧离去方向,眸光深处,是万古不变的沉寂与一丝极淡的、无人能懂的追忆。
“为什么是月玲胧……”
他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玲胧,纪元重启,前世你为我一人,叛尽诸天,与众生为敌。”
“我却视你为棋子,利用至死……你前世所愿,不过是能长伴我身侧,盼我多看你一眼……”
“这一世,你若初心不改,我便留你在身边,给你一个机会。”
“莫要……让我失望。”
最后一句,轻若叹息,却带着一丝如有实质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否则,他不介意,随手将她连同那点有趣的回忆,一同抹去。
对于曾斩断仙路,以仙帝尸骨重开纪元,主动塑造了这“陨仙时代”的魔主转世而言,这不过是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