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燎给的令牌还攥在手里,边角硌着掌心。我一进厨房杂役区,就把东西塞给老李:“西角门明早换防,盯紧点。”
他接过一看,眉头一跳,没多问,只点头塞进怀里。这种事我们已经不用说破了。
王婆蹲在灶口扒灰,抬头瞥见我,手里的火钳顿了顿。“回来了?”
“嗯。”我把协作进度表摊开在破木桌上,炭笔划拉两下,在“哨点”底下添了行小字——“食材轮换路线”。墨迹未干,我就吹了口气,“光活着不够,得让他们闻着味儿主动靠过来。”
王婆哼笑一声:“你还真打算在这锅灶里烧出个名堂?”
“不然呢?”我拍了拍围裙上的灰,“他们想看我塌,我就把灶台砌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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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焰菇运到的时候,整筐都在冒烟。
老李用铁钩挑开盖布,脸都绿了:“这玩意儿上回炸过三口锅,厨头说再碰就剁手。”
我蹲下身,拿筷子戳了戳最上面那颗。通体暗红,表面浮着层油膜,像刚从岩浆里捞出来。正常做法是隔水蒸,慢火煨三天去毒,费时费力不说,成品又干又柴,魔兵啃一口就骂娘。
“换个思路。”我拎起一筐往操作台走,“咱们不做‘安全菜’,做‘刺激菜’。”
王婆追上来:“你疯了?这要是爆了——”
“那就让它爆。”我抽出几张油纸铺底,“但得在我定的节奏里爆。”
湿布裹锅,冰魄石垫底,火舌刚舔上锅沿我就倒油。滋啦一声,血焰菇入锅,锅面瞬间腾起赤雾。我猛掀锅盖扇风,热浪扑脸,睫毛都卷了边。
“快退!”老李一把拽我后颈。
我没动,盯着锅心。三秒,五秒,锅底开始震颤——成了。
猛地掀盖浇汤,辣油混着骨 broth 一冲,锅内轰然翻滚,红浪滔天。我撒一把魔芋丝,再甩两撮魂椒粉,盖上盖子闷三十秒。
开盖那一刻,香气像刀子一样攮出来。
走廊巡卫的佩刀哐当撞了墙。
“这是什么鬼东西?”王婆捂着鼻子,眼泪直流。
“火锅。”我盛了一碗递过去,“趁热,麻辣鲜香,专治心情不爽。”
她犹豫半天,尝了一口,整个人僵住。
十息后,她默默端走整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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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鳞鱼更难搞。
鱼尸躺在案板上,鳃缝渗着幽蓝汁液,滴在铁皮桶里发出嗤嗤声,冒出白烟。传统做法是刮鳞剔骨,只取尾肉炖汤,可太耗工时,而且腥臭扑鼻,没人愿接手。
我看了一眼,直接抄刀剖腹。
“你干什么!”老李差点把扫帚扔我脸上,“这毒液能蚀穿地砖!”
“所以不能用铁器。”我换了把玉石刀,“咱们熬汤不用肉,用骨。”
剔下的鱼骨丢进砂锅,加冷水、姜片、两粒辟邪珠,文火慢煨。两刻钟后,汤色转为琥珀,泛着淡淡荧光。
“再加这个。”我掏出一包晒干的辣魂椒碎。
“那玩意儿不是喂战兽的吗?”
“现在是调味品。”我冷笑,“魔族不吃辣?那是因为以前没人敢这么玩。”
汤滚三沸,捞骨弃渣,倒入切丝魔芋,最后泼一勺热油激香。
“幽冥酸辣烫。”我捧着碗站在门口,“谁要试毒?”
没人应。
三分钟后,守夜魔兵自己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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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道最难的是饮品。
魔界没有奶,只有噬梦花蜜——甜得发腻,喝多了会幻视,常规用途是涂在箭头上让人发癫。
我拿它兑温水,加珍珠粉搓成丸子,煮熟后沉底,再搅进冰镇雪藕汁。
“黑雾珍珠奶茶。”我递给王婆,“小心,可能会看见前任。”
她瞪我一眼,喝了一口,突然愣住。
“我好像看见我家那只死猫在跳舞。”
“恭喜,心理阴影达标。”
不到半个时辰,厨房外头开始排队。
起初是几个小杂役,缩头探脑来问有没有剩的。后来连巡逻队都改道绕过来,借口巡查,实则鼻子抽动如猎犬。
赤燎来的时候,正撞上我在给一碗麻辣锅封膜打包。
“这是什么?”他嗓音冷硬。
“新式军粮。”我递过去,“提神醒脑,暖胃驱寒,适合值夜。”
他皱眉:“未经查验,岂能——”
话没说完,风把香气卷到他鼻尖。
他喉结动了动。
半炷香后,他端着空碗转身就走,背影绷得像根拉满的弓。
但我知道,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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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刚过,厨房门口排起了长龙。
有穿铠甲的魔将派侍从来问:“酸辣烫还有吗?”
“没了。”王婆叉腰,“明天早点。”
“那能不能留一份?”
“留?你当这是贡品?”她冷笑,“想吃,辰时就来排队。我们这儿不搞特供。”
消息传得比符咒还快。
到了傍晚,连平日从不露面的中层执事都悄悄遣人打听:“那个黑色饮料,真的不会致幻吗?”
!“会。”我如实答,“但快乐也真实。”
那人犹豫半天,还是带走了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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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玄烬不会理这茬。
毕竟这几天他闭殿不出,传膳都由侍从代领,连名字都不点。
可入夜后,我刚收拾完灶台,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站在回廊尽头,披着外袍,手里端着半杯没喝完的黑雾奶茶,杯壁凝着水珠。
“这东西,”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风,“是谁教你的?”
我低头:“没人教。瞎做的。”
他盯着我,眸色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不合常理,却令人难忘。”
我没接话。
他知道我不是说菜。
他也知道我在做什么——一次次打破规则,却又次次踩在生与死的临界线上活下来。
他缓缓抬手,指尖拂过杯沿,似在确认某种触感。“你总能做出些不可能的东西。”
我垂着眼,心里却清楚:他赞的不是味道,是我这个人本身。
一个本该被碾碎的蝼蚁,偏偏用烟火气撬动了整个魔宫的胃口。
“明日。”他忽然道,“再做一份同样的。”
“是。”
他转身离去,袍角扫过青砖,没再回头。
但我看见,他手里那杯奶茶,只剩了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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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杂役房,油灯昏黄。
我翻开售罄记录,在今日栏写下三个数字:火锅x127,酸辣烫x203,奶茶x89。
末尾,添了一行小字:口碑即护甲。
窗外,最后一队魔族捧着空碗走远,笑声混着夜风飘进来。
灶膛里,余火未熄,偶尔噼啪响一下。
我正要合本,忽听外头一阵骚动。
“让让!让让!”老李急匆匆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张纸条,“西角门刚传来的——大长老那边,有人翻你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