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就走。
不是逃,是调头。
议政殿的青铜门在我背后缓缓合拢,那声低笑卡在门缝里,没再传出来。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去见谁,而是让谁离不开我。
厨房比任何时候都重要。
大长老可以废人,但废不了一整套流程。
只要我还在运转这个厨房,哪怕玄烬想交出我,他也得掂量一下——没了热乎饭,他吃得下冷膳吗?
我一路疾行,拐过三道回廊,靴底踩碎了几粒干辣椒壳。推开厨房木门时,一股浓重的魔椒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猛咳两声。
好家伙,这哪是厨房,简直是生化武器试验场。
“你回来干什么?”魔厨站在灶台前,手里还攥着一把没切完的魔筋,“不是要去东阁述职?听说去了就没几个能站着出来的。”
我没接话,直接撸袖子走到案板前,抓起菜刀。
“从现在开始,没人单独做菜。”我一拍案板,“切配归你,主烹归老张,装盘归小六,尝味归你——但只许尝一口!四个人,一条线,每人只干一件事。”
魔厨瞪眼:“祖制从来都是各司其职,自行成菜!”
“祖制能保证六百份断魂辣炒魔筋一个时辰内上齐吗?”我反问,“能保证每块肉大小一致、入味均匀吗?能保证魔尊咬到半生不熟的那一口时不掀桌子吗?”
他哑火了。
我趁机把四人拉到一块空地,用炭条在地上画出四个方格。
“第一格:切配。所有食材按标准尺寸处理,误差不超过指甲盖宽。”
我顺手抄起一把魔筋,在案板上咔咔几刀,切成均等段落,“像这样。”
“第二格:主烹。火候、调料、翻炒次数全部固定,不准自由发挥。”
我抢过老张的锅铲,演示三下翻、两下调料、一次淋汁的标准动作,“别搞艺术,这是量产。”
“第三格:装盘。统一摆法,酱汁绕边三圈半,不能多也不能少。”
小六照做,我拿尺子一量,摇头,“少了半圈,重来。”
“第四格:质检。”我转向魔厨,“你负责试吃,发现问题立刻喊停,不许等端上去才说‘这火候不对’。”
空气凝固了三秒。
“荒唐!”魔厨甩袖,“这不是做饭,是炼阵法!”
“对!”我点头,“所以我叫它‘中央厨房流水线’。以前你们是单兵作战,现在是军团推进。效率翻倍,失误归零。”
“可万一有人慢了呢?”
“那就卡住整条线。”我盯着他,“所以每个人都要快,而且准。谁掉链子,谁负责补工时。”
没人说话。
但他们的眼睛都在动,扫视地面的格子,又看向灶台,像是第一次发现这些锅碗瓢盆还能这么用。
“试一轮。”我说,“半个时辰后出餐,我亲自送上去。要是魔尊说难吃,我扛责。珊芭看书徃 免肺阅毒”
魔厨咬牙:“要是你说的不算呢?”
“那明天我就去议政殿跪着听审。”我冷笑,“但现在,我还站在这儿,还能动刀。”
终于,他叹了口气,挥手:“先试试。”
计时开始。
切配组咔咔剁肉,节奏渐稳;主烹组按口令下料,锅气升腾;装盘组手速加快,酱汁划出完美弧线;质检组捏着勺子,眉头越皱越紧——直到第一份魔椒炖骨递到他嘴边。
他尝了一口,愣住。
又尝一口,眼神变了。
“这火候比平时匀。”
“因为没人抢火。”我说,“火候是排班的,每锅三分钟,到点换人。”
第二轮更快。
第三轮几乎无缝衔接。
当第六份炖骨出锅时,距离预定时间还差七分钟。
而以往,光备料就得二十分钟起步。
魔厨低头看着那一排整齐划一的瓷碗,喃喃:“像复制出来的。”
“差不多。”我擦了把汗,“标准化生产,就是让凡人做出神仙水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疾不徐,却压得整个厨房瞬间安静。
玄烬来了。
没带侍卫,没穿正式袍服,就一身玄色常服,袖口微卷,像是刚从某处踱步过来。
他没看我,径直走到出餐口,拿起一份刚出炉的魔椒炖骨。
汤色红亮,骨肉分离,香气冲鼻。
他用银勺舀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咀嚼两下,停顿。
然后,吐出两个字:“太咸。”
我的心猛地一沉。
糟了,是不是谁多撒了盐?
可下一瞬,他又补了一句:“但入味。”
接着,抬眼看我:“明日此时,本尊还来。”
他转身走了,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留下一句话飘在热气里:“记得减半勺盐。”
我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抠着木尺边缘。
那是我刚才用来量食材的工具,此刻已被汗水浸出一道深痕。
没人说话。
连灶火都仿佛放轻了噼啪声。
魔厨忽然开口:“你真不去东阁了?”
“去了也是死。”我低头看着那把木尺,“不如死前干票大的。”
“可大长老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气,“所以他要的不是我这个人,是把我当成刺向魔尊的刀。只要我还在这厨房里干活,他就得顾忌——万一打断供膳,惹怒的是谁?”
魔厨怔了怔,忽然笑了:“你这是拿饭菜,做人质。”
“没错。”我握紧木尺,“饭菜一断,他才有机会说‘魔尊偏袒外人,不顾律法’。可只要我还在这儿,每天准时开饭,他就找不到由头。”
正说着,窗外一道金光掠过。
不是阳光。
是符纸燃烧后的残灰,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拼出半个“察”字,随即化为乌有。
监察系的人,还在盯。
我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把木尺往袖中藏了藏。
这东西现在是我的命根子——测量标准、卡控节奏、甚至能当教鞭打偷懒的下手。
“接下来怎么办?”小六低声问。
“继续练。”我说,“明天他还要来,不能只靠运气。”
“万一他带人来查呢?比如验血?”
我一顿。
手腕上的旧疤隐隐发烫。
“那就让他验。”我冷笑,“但我得让他觉得,我是为了提高出餐速度才熬夜改流程的,不是为了躲审讯。”
“可你明明就是在躲。”
“可我做的事是真的。”我拍了下案板,“只要结果对,动机就不重要。甲方从来不关心你怎么熬夜改ppt,他们只在乎明天能不能准时汇报。”
魔厨忽然抬头:“那你现在算什么?厨子?还是军师?”
“都不是。”我抹了把脸,“我现在是‘不可替代的麻烦制造者’。”
话刚说完,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这次很轻,带着拖沓感。
我立刻站直,抄起木尺指向切配区:“重新走一遍流程!三号位提速,五号位补料!今天不练到闭眼都能操作,谁都别想睡觉!”
脚步声停在门口,顿了顿,又远去了。
我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木尺。
尺身已被磨得发亮,刻度清晰如刀痕。
而在最末端,不知何时被人用极细的笔锋添了一道短线——比其他标记都深,像是刻意强调。
我指尖抚过那道线。
还没来得及细看——
窗外最后一片灰烬飘落,恰好盖住那道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