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底 ,京州秋雨绵绵。
汉东省委招待所,一号包厢。
省委副书记 高育良 特意选在这个体制内最正统的地方,为刚履新的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侯亮平接风。
圆桌旁,坐着的都是汉大政法系的同门。
主位是恩师高育良,左手边是常务副省长李明远 ,右手边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祁同伟 。
而侯亮平 ,坐在对面,一脸璨烂的笑容,仿佛真的是来叙旧的。
“亮平啊,欢迎回家。”
高育良举起酒杯,语气感慨,“陈海出了事,你能在关键时刻顶上来,老师很欣慰。来,咱们师徒四个,走一个。”
“谢谢老师。”
侯亮平干了杯中酒,放下杯子时,目光却象鹰隼一样,瞬间锁定了祁同伟 。
“祁师兄,听说那天抓捕丁义珍,您也在省委常委会上?”
侯亮平依然带着那股子猴气,笑眯眯地发问,话里却藏着针:
“我就纳闷了,咱们省厅的反应速度我是知道的。怎么偏偏就在会议进行的那几十分钟里,丁义珍就能收到风声,从宴会厅的后门溜之大吉了呢?”
他身体前倾,咄咄逼人:
“您是公安厅长,那是您的地盘。这网是您撒的,鱼却跑了。师兄,这到底是网破了,还是撒网的人……手松了?”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这就是侯亮平,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揭短。他在怀疑祁同伟,甚至是在怀疑在座的所有人。
祁同伟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他心里有火,但面对这位“钦差大臣”,又不好发作,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解释:
“亮平老弟,这事儿我也窝火。当时省委还没决议,我没权抓人。等明远下令布控的时候,丁义珍已经反侦察溜了。你要知道,这老小子可是反侦察的高手。”
“好了。”
眼看局面要崩,一直冷眼旁观的李明远 ,轻轻敲了敲桌子。
“笃、笃。”
声音不大,却透着常务副省长的威严,瞬间压住了场子。
“亮平,有些话,不能乱说。”
李明远看着侯亮平,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那天在会上,是我提议祁厅长立刻布控的。同伟执行得很坚决,没有拖泥带水。丁义珍能跑,是因为他在京州经营了太多年,眼线遍布。”
李明远盯着侯亮平,意有所指:
“你刚来,不了解情况。丁义珍是李达康的化身,是京州的大管家。想给他通风报信的人,从这里能排到大风厂。你盯着自己同志搞有罪推定,格局小了。”
这番话,既保了祁同伟(证明他是听指挥的),又把锅甩给了李达康(京州方面)。
侯亮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向沉稳的李明远会这么直白地维护祁同伟,而且理由无懈可击。
“明远师兄,我这不是着急嘛……”侯亮平借坡下驴,笑了笑,“行,这事儿翻篇。来,喝酒!”
高育良深深看了一眼李明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个学生,现在是越来越有“班长”的风范了,能镇得住场子,也能护得住人。
……
饭局结束,雨还在下。
高育良坐红旗车先走了,祁同伟也借口厅里有事匆匆离去(他现在对侯亮平很反感,懒得应酬)。
“亮平,没开车吧?坐我的车,我送你。”
李明远站在台阶上,对侯亮平招了招手。
奥迪车行驶在雨夜的京州街头。
车厢里很安静,隔板升起,后座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师兄,你变了。”
侯亮平看着窗外,突然说道,“刚才在饭桌上,你护着祁同伟。你明知道他跟赵家以前不清不楚。”
“人是会变的。”
李明远没有解释太多,而是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档袋,扔到了侯亮平怀里。
“这是什么?”侯亮平一愣。
“你不是想查丁义珍吗?你不是想知道大风厂为什么会起火吗?”
李明远靠在椅背上,声音低沉:
“这里面是《京州市光明峰项目违规土地审批线索汇总》。是我让审计厅和国土厅秘密核查的。”
侯亮平抽出文档,借着车内的阅读灯快速翻看,越看越心惊。
里面详细记录了丁义珍如何利用职权低价出让土地,以及……京州市城市银行(欧阳菁)违规放贷的证明。
“亮平,陈海的车祸,跟这个项目脱不了干系。”
李明远盯着侯亮平的眼睛,开始了他的“祸水东引”:
“你刚来汉东,两眼一抹黑。别在省里乱撞,容易撞到铁板。你想破局,就得找最薄弱的环节。”
“京州 ,就是那个突破口。”
李明远指了指文档:
“丁义珍虽然跑了,但他的利益链还在。 你要是能把京州的盖子揭开,陈海的仇,就能报一半。”
侯亮平紧紧攥着那份文档,眼中的玩世不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猎人的兴奋。
李明远送来的这根“金箍棒”,太趁手了!
“欧阳菁……城市银行……”
侯亮平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啊,原来根子在这儿。师兄,谢了!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汉东的法治。”
李明远淡淡说道,“不过你要小心,李达康不好惹。他是出了名的霸道。”
“拼命?我就怕他不拼!”
侯亮平眼中燃起了战火,“我这只猴子,最喜欢钻铁扇公主的肚子。”
车子停在了检察院家属院门口。
侯亮平落车,抱着文档袋消失在雨幕中。
李明远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鱼饵撒下去了。
侯亮平这把剑,已经被他成功引向了李达康和欧阳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