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对于中国商界来说，是一个躁动而疯狂的年份。
这一年，互联网开始复苏，房地产开始狂飙，而位于汉东省北部的林城市 ，正在蕴酿一场足以加载中国商业史的造富神话。
经过三年的培育，李明远一手扶持的“尚得电力”（影射尚德），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光伏组件制造商之一。
纽交所（nyse）上市，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
上市前夜，林城市政府接待宾馆。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赵瑞龙 带着省金融办的一位副主任，气势汹汹地坐在沙发上。他对面坐着的，是满头大汗的王大路 （致远集团作为早期投资人，持有尚得股份）和一脸无奈的创始人施博士 。
“施总，王总，大家都是聪明人。”
赵瑞龙翘着二郎腿，手里晃着一张支票：
“尚得能有今天，离不开省里的支持。。价格嘛，就按净资产算。大家一起发财，我也好在老爷子（赵立春）面前给你们请功。”
这是明抢。
“赵公子，这……”王大路看向刚走进来的李明远，像看到了救星。
李明远穿着便装，神色从容地走了进来，手里甚至没拿公文包，只拿了一瓶矿泉水。
“赵公子，好久不见，胃口见长啊。”
李明远拧开水喝了一口，在赵瑞龙对面坐下。
“李市长，少废话。”
赵瑞龙冷哼一声，“林城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但上市归省里管，归证监会管。这股份你不给，上市的路条你就拿不到。你自己掂量。”
“我当然想给。”
李明远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爱莫能助”的遗撼：
“但是赵公子，您可能不太了解美国的法律。尚得电力这次去纽交所，走的是vie架构（可变利益实体）。”
“什么v……什么架构？”赵瑞龙愣住了，这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李明远转身，对外面的秘书招了招手：“请高盛和摩根士丹利的保荐人进来。”
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了进来，虽然听不懂中文，但那一身华尔街精英的气场足以镇住场子。
李明远指着那两个老外，用一种极其诚恳、仿佛真是在为赵瑞龙考虑的语气解释道：
“赵公子，美国有个《反海外腐败法》（fcpa），管得宽得很。上市前夕，任何 政治关联人物（pep）的突击入股，都会被美国证监会（sec）视为‘红旗警示’。”
“一旦被查出有不明资金或者权力背景介入，不仅上市会立刻被否决，甚至会引发跨国诉讼。到时候，不仅钱捞不到，这事儿捅到国际上，令尊的政治声誉 ……”
李明远没把话说透，但意思很明白：
这可是去美国圈钱，美国人盯着呢。你赵瑞龙敢顶着你爹的名头往枪口上撞？出了事，那是国际丑闻！
赵瑞龙虽然不懂法，但他看懂了那两个老外严肃的表情，也听懂了“国际丑闻”四个字。
他在国内可以横着走，但手伸不到华尔街。
“真的假的？你少拿洋鬼子吓唬我！”赵瑞龙色厉内荏。
“您可以试试。”
李明远淡淡一笑，“只要您现在签了入股协议，我保证，明天早上美国证监会的问询函就会发到省政府办公厅。到时候，您怎么跟赵书记解释？”
赵瑞龙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看着那张支票，又看了看李明远那张虽然在笑、却冷得象冰的脸。
他知道，这块肥肉，有毒，他吃不下。
“好……好你个李明远！”
赵瑞龙猛地站起身，狠狠瞪了王大路一眼，“你们行！拿美国人的法来压我？咱们走着瞧！”
说完，赵瑞龙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足以毁掉上市的危机，被李明远用一道看不见的“规则防火墙”，兵不血刃地化解了。
……
2005年12月14日，深夜。
林城市政府，市长办公室。
窗外寒风呼啸，办公室内却是烟雾缭绕。
李明远没有回家，他守在一台连接了卫星信号的电视机前。身旁坐着的是同样紧张的市政府秘书长和财政局长。
屏幕上，正是大洋彼岸的纽约证券交易所（nyse）。
此时正是美东时间上午9点30分。
画面中， 施博士穿着定制西装，激动得满面红光。站在他身边的，是代表致远集团出席的王大路 ，这位曾经的金山县副县长，此刻站在世界资本的中心，虽然极力克制，但颤斗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当——！当——！当——！”
随着开市钟声敲响，电子屏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
“尚得电力（stp）” ，开盘即大涨！
“涨了！市长！涨了！”
财政局长激动得跳了起来，“按这个市值算，咱们市持有的那部分国有股（通过城投公司代持的少量引导基金），翻了五十倍啊！”
李明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圈，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
他看着屏幕里被闪光灯包围的王大路，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
“大路哥，好样的。”
他轻声自语。
丁铃铃——
桌上的红色电话骤然响起。是越洋电话。
“明远！成了！我们成了！”
电话那头，王大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背景是纽交所大厅的欢呼声：
“市值破了百亿美金！施博士成首富了！咱们致远集团……也成汉东的民企老大了！明远，我想哭啊！”
“哭什么，这是喜事。”
李明远握着话筒，声音沉稳有力，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淡定：
“大路哥，在那边好好庆祝，替我多喝两杯。但记住一句话：股价是虚的，拿回来的钱才是实的。回来之后，该扩产扩产，该搞研发搞研发。林城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
次日清晨，吕州。
李达康 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手中的《汉东日报》。
头版头条赫然写着： 《林城奇迹！中国光伏第一股登陆纽交所，创造百亿神话！》
配图是施博士和王大路敲钟的照片，虽然李明远不在照片里，但文章里有一句点评极其扎眼：
“这是林城市委市政府高瞻远瞩、坚持绿色发展战略的伟大胜利……”
李达康沉默了许久，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走到窗前，看着吕州这座他治下的工业重镇。
“好一个李明远啊……”
李达康长叹一声，语气复杂，既有被“打脸”的恼火，也有一丝不得不承认的佩服：
“把你扔到那个鸟不拉屎的林城，本来是想让你冷静冷静，没想到，你还真把那堆烂煤坑变成了聚宝盆。”
但他眼中的佩服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危机感 。
林城靠着“绿色gdp”异军突起，全省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作为全省经济龙头的吕州，如果还在原地踏步，他这个省委候补委员的脸往哪搁？
“绿色经济？哼，那是锦上添花。”
李达康猛地吸了一口烟，眼神变得坚硬如铁：
“不管是林城还是吕州，要想真正撑起汉东的脊梁，还得靠大工业 ！靠 重资产 ！没有钢铁水泥化工，哪来的现代化？”
他承认李明远干得漂亮，但他绝不承认自己的路线错了。
李明远走的是巧劲，他李达康偏要走拙劲，走大开大合的重工业路子！
“既然你要搞高科技，那我就搞大化工！”
李达康掐灭烟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胜负欲。这不仅仅是为了压过李明远，更是为了吕州未来二十年的霸主地位。
他拿起电话，联系了赵立春的大秘刘新建 ：
“刘总，上次赵书记提过的那个百万吨乙烯炼化一体化项目 ，吕州要了！”
“什么？环保压力大？能耗高？”
李达康声音洪亮，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怕什么！发展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只要能把吕州的gdp再翻一番，只要能解决十万人的就业，这个担子，我李达康来挑！这个骂名，我李达康来背！”
电话那头，刘新建笑了。
这才是赵家班最喜欢的干部——敢干、能干、且为了政绩敢于无视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