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对雷声置若罔闻,她的怒意本就是要刺痛对方,不然如何算是愤怒呢?
“放纵佛宗,放纵魔尊,是因为你乐享其成?”
“你想让南红枝入螺生而活,却又不敢承担那恶果,更怕南红枝和你师父怨你,所以你才摆出一副好像在做什么的样子,但其实什么都没做!”
这是极其恶毒的揣测。
唐真眼中紫色的光晕越来越多,李一体表也开始翻涌出黑色的火焰,他们凝视着彼此,好像又一次都回到了很久之前,在那个十里白墙的寺庙里,二人第一次见面,女子笑着抢了别人的剑,男子身上紫色道袍发出耀眼的光。
不过这一次,李一手中的是天诛剑,而此时二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唐真也不再是那个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少年。
就在气势交错即将到达顶峰时,雷鸣声停了,紫色的电光不再划破云层,青年的眼睛也不再泛起情绪,灰蒙蒙的云层重新汇聚,疲惫爬上他的脊梁,渗入他的血液。
李一无声的看着这样的他。
“抱歉。”
“我要去皇宫里见人皇,会问吴慢慢的事情,如果他不知道,我会想办法的。”唐真的声音低低的。
李一依然沉默。
“你要一起去吗?”唐真抬头问。
李一摇头,“我答应程百尺为皇都出九剑,然后我要回北洲,那边也出事了。”
唐真低下头,所以,刚刚的一切是李一无法自己继续追查吴慢慢,可要把这个担子压到这样的唐真的肩膀上又不放心,于是在焦虑与烦躁的情绪中,试图看到拨开唐真的壳,看到那个曾经的无所不能的家伙的影子。
“那,那个姚望舒怎么办?”李一的视线看向唐真,找吴慢慢是个费劲的活儿,而南洲偏远,她终归还是要体谅一下这个颓废的家伙的。
“一件件来,吞灵诀养不了那枚玉珠太久,但总不会一下干涸的。”唐真对此倒是不担心,那个吞灵诀是他创造的术法,放了天门山灵脉最珍贵的一截精华,只要红儿正常修行,应该还好,顶多是修为会有一段时间没有进益而已。
“你多久没关注南洲的消息了?”李一摇头。
唐真皱眉,他自婆娑洲一路背着阿难刀跑到青丘山,关注的都是中洲和婆娑洲的事,南洲偏远在如今大局中应当没有太大事才是。
但李一不再说了,她转身走向了远处的城门,她要去找值得她斩的妖兽或者南宁王这种值得一剑的人。
至于其他,她不想说,也并不了解。
她依然愤怒,但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因为这个男人道了歉,而且他也表示了倒下的酱油他会自己收拾。
说到底他们毕竟不是夫妻,只是朋友,或许关系很好,但并非是最要好的朋友,李一已经无法再要求更多了。
有些时候,发泄愤怒的程度其实和关系的远近密不可分,于是亲近的人越容易承担更加具体更加深刻的情绪,反而面对陌生人,人会下意识压抑自己的情绪。
比如吴慢慢可以随意的将所有情绪倾泻到唐真身上或者对着李一耍脾气,但李一和唐真并不能这么对彼此,他们是酒友和战友的关系,他们熟悉又生疏,他们欣赏对方的能力,但很难说他们真的看得上对方的人。
毕竟李一喜欢女孩,唐真是男的。
而唐真喜欢正常人,李一是疯子。
唐真转身走向宫门,他依然是那副疲惫的表情,他知道李一说的是对的,但是他其实并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也许当时他可以尝试冲上佛宗大道和迦叶与天魔尊拼个你死我活,也许阿难会顺手救了自己,那眼下的一切会有变化吗?
他不清楚。
如果他尝试和姜羽一同阻止师叔祖离开青丘,能改变什么吗?
这些决定可能是以前的他会做的,或许会逢凶化吉,又或许在某个时刻一切瞬间就结束了。
曾经的他总是相信自己会逢凶化吉,但如今的他也并不畏惧忽然的结束,只是那样的话似乎亏欠太多了。
跨过宫门,他忽然有些想念,想念西洲也想念南洲,没有什么理由,好像就是突然想起,然后再也放不下。
宫门吱呀一声被他推开,一股风立时涌了出来,宫里那青石板路都已被雨水打成了黑色,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全黑,唐真抬起头,看到无数大大小小的火红色的光点在眼前悬浮。
那是一盏盏灯,被一个个穿着红色宫袍的人提在手里,他们一手提着灯,一手拿着刀,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人皇有令,擅闯宫门者!斩!!”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皇宫阵法缓缓开始移动,一道道气息也显露了出来,那是宫内的强者。
只稍略感受,就可以确定人群里有天仙境。
大夏的皇宫里或许只有一个闻人哭,但李三全可是不少的,更不要说那些活了特别久,在宫中压阵的老人了。
唐真看着堵在宫门前一望无尽的宫人和那些被火光晃得明亮的刀剑,他伸手在空中握出一枚明光咒,简单的照亮了自己的上半身,随后他缓缓张开双手对着一众人行礼,朗声道。
“在下,唐真。今日心有烦绪,借诸位一用,生死勿怪,各安天命。”
紫袍在雨中哗啦啦的响,明光咒下,男子的脸上阴影密布,他看不见刀剑与杀机,只看见了自己的情绪和过往的种种。
希望在搏杀时,便会忘却这些东西吧。
晚风涌入宫门,灯火摇曳,金铁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