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的上海，冬日的阳光难得慷慨地洒满整座城市。
华艺资本三十二层的会议室里，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投影幕布上正展示着最后一页ppt，深蓝色的背景上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新锐力量’当代艺术投资基金一期项目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掌声响了起来。
先是零星的，接着连成一片，最后变成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坐在主位的公司总裁陈明率先站起身，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站在投影幕布前的那个女人。
宋雨晴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装，里面是简单的白色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她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谢谢大家。”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听不出太多激动，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掌声渐渐平息，众人重新落座。陈明敲了敲桌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许：“雨晴，这个成绩，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期。当初项目启动时，内部风险评估给出的预期回报率是百分之八十到一百二十。你做到了百分之二百一十七。”
宋雨晴微微欠身：“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不用谦虚。”陈明摆摆手，“项目的核心决策和艺术家的选择，都是你主导的。特别是那位叫林深的青年画家——三个月前他的作品均价还在每平方尺两万左右，现在已经被炒到八万。你当初力排众议把他作为重点投资对象，现在看来，眼光非常精准。”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在座的都是在艺术投资领域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自然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百分之二百一十七的回报率，在相对保守的艺术投资领域，几乎是神话般的成绩。
“我想听听你的复盘。”陈明说，“这个项目成功的关键因素是什么？”
宋雨晴走到会议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她没有看稿子，只是平静地开口：“我认为有三个关键点。第一，对艺术家的选择不只是看作品，更是看人。林深的作品有鲜明的个人风格，这是基础。但更重要的是他本人对艺术的执着和清晰的创作规划。我拜访过他的工作室三次，每次去都能看到新的探索和突破。”
她顿了顿，继续道：“第二，市场时机的精准把握。我们在他个展前三个月开始建仓，个展期间配合专业的媒体推广和学术评论，将市场热度推到最高点时分批出手。这个过程中，我们不是简单的买卖，而是参与了整个价值发现和塑造的过程。”
“第三，”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我们坚持了长期价值投资的理念。没有因为短期波动而动摇，给了艺术家足够的成长空间，也给了市场足够的消化时间。”
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会议室里的人都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陈明满意地笑了：“很好。那么接下来呢？二期项目你有什么想法？”
“二期项目的方案我已经初步拟好。”宋雨晴说，“会在一期的基础上优化，重点关注两个方向：一是数字艺术和区块链技术的结合，这是未来的趋势；二是女性艺术家的系统性扶持，这个领域还有很大的价值洼地。”
“具体的方案下周交给我。”陈明拍板，“现在，我宣布，‘新锐力量’项目组所有成员，年终奖上浮百分之五十。宋雨晴，公司决定为你配备独立的办公室，从下周开始生效。”
会议室里再次响起掌声，这次带着羡慕和祝贺。
散会后，宋雨晴被同事们团团围住。
“雨晴姐，太厉害了！今晚必须请客啊！”
“百分之二百一十七，我的天，这纪录短时间内没人能破了。”
“独立办公室啊，咱们部门你是第一个不到三十岁就有的。”
宋雨晴笑着应付着大家的祝贺，一一答应晚上聚餐。等人都散去后，她收拾好笔记本电脑和资料，走出会议室。
走廊里很安静，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她走到窗边，看向窗外。三十二层的高度，可以俯瞰大半个陆家嘴。黄浦江像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而过，江对岸的外滩建筑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历史的光泽。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晴晴，爷爷说想你了，周末回家吃饭吧。妈妈给你炖汤。”
她回复：“好，周六晚上回去。”
又一条消息跳出来，是周景文：“听说你的项目大获成功。恭喜。这周末有个小型庆功宴，几个圈内朋友聚聚，有兴趣吗？”
宋雨晴想了想，回复：“谢谢。不过周末要回父母家，下次吧。”
收起手机，她深吸一口气。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一条缝，冬日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会议室里暖气的闷热。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的成就感。
这不是突如其来的成功。从项目启动到现在的十个月里，她几乎没有在晚上十点前离开过公司。调研报告写了上百页，艺术家工作室拜访了二十多次，市场数据分析做了无数次。有时候累得在办公室沙发上就睡着了，第二天被清洁阿姨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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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一切都值得了。
“宋经理。”助理小赵小跑着过来，手里抱着一个纸箱，“您的物品已经帮您搬到新办公室了。现在要过去看看吗？”
“好。”宋雨晴点点头。
新办公室在三十三层，比原来的楼层更高。小赵推开一扇深色的木门：“就是这里。”
办公室大约二十平米，朝南，一整面落地窗。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来，照亮了崭新的办公桌椅、书柜和沙发。办公桌上已经摆好了电脑和电话，角落里放着一盆绿植，叶片翠绿欲滴。
“陈总特意吩咐的，说您喜欢阳光好的地方。”小赵笑着说，“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您随时告诉我。”
“已经很好了，谢谢你。”宋雨晴走到窗前。
从这个高度看出去，视野更加开阔。她能清楚地看到金茂大厦、环球金融中心、上海中心三座摩天大楼构成的“厨房三件套”，看到黄浦江上的游船像玩具一样缓缓移动，看到整个城市在冬日的阳光下生机勃勃地运转着。
“那您先熟悉一下，我先下去了。”小赵识趣地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宋雨晴一个人。
她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座城市的轮廓。阳光照在身上，温暖而明亮。玻璃窗上映出她的身影——西装笔挺，脊背挺直，眼神里有种沉淀下来的自信光芒。
她想起一年前刚回国时的自己。那时候虽然也带着国外学来的知识和经验，但面对国内复杂的艺术投资市场，心里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第一次参加项目评审会时，她紧张得手心出汗，说话都会不自觉地加快语速。
想起更早的时候，在伦敦，为了一个数据核对到凌晨三点，第二天还要早起去基金会实习。那时候支撑她的，除了对专业的热情，还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想起再早的时候，那段失败的婚姻，那个迷茫而脆弱的自己。
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它带走了一些，也留下了一些；摧毁了一些，也重建了一些。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李薇的电话。
“晴晴！我听说你的事了！”李薇的声音激动得几乎要穿透听筒，“百分之二百一十七！独立办公室！我的天，你现在是真正的宋总了！”
宋雨晴笑了：“消息传得真快。”
“那当然，艺术圈就这么大。”李薇说，“晚上庆祝是吧？必须带上我！我要亲眼看看咱们宋总的风采！”
“好，晚上见。”宋雨晴挂了电话。
她走到办公桌后，在新椅子上坐下。皮质座椅很舒适，高度正好。桌面上除了电脑和电话，还空荡荡的。她从纸箱里拿出自己的物品——几本常看的专业书，一个从伦敦带回来的陶瓷笔筒，还有一个小相框。
相框里是她和父母、爷爷在梧桐苑老宅前的合影，是出国前拍的。那时候爷爷还能站得很直，父母头发还没有现在这么白，她笑得有些拘谨，但眼里有光。
她把相框摆在办公桌左上角，正对着自己的位置。
然后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未读邮件有几十封，大部分是恭喜项目成功的。她一一回复，语气谦逊而得体。其中有几封是合作邀约，有画廊想请她做顾问，有艺术院校想请她去讲座，还有媒体想要专访。
她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礼貌地表示会考虑。
处理完邮件，她靠回椅背上，环顾这间属于她的办公室。阳光在木地板上移动，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空气里有新家具的味道，混合着窗外透进来的、属于城市的气息。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秦砚也有过这样一间办公室。那时候秦氏还没败落，他在秦氏大厦的顶层，也有整面的落地窗，也能俯瞰城市。她去过几次，总是被他繁忙的样子吓到，觉得那个世界离她很远。
现在，她自己也有了这样的办公室，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被人尊重的专业身份。
不是作为谁的妻子，不是作为谁的女儿，就是宋雨晴本人。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从正午的直射变成了傍晚的斜照。城市的轮廓在逆光中变得柔和，远处的天空开始泛起淡淡的橙红色。
宋雨晴站起身，重新走到窗前。她双手抱臂，看着这座城市慢慢进入黄昏。
心里没有狂喜，没有膨胀，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踏实的满足感。就像登山的人终于登上了某个重要的峰顶，回头看看来时的路，虽然艰辛，但每一步都算数。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工作群里的消息，同事们已经在讨论晚上聚餐的地点。
她回复了一句：“你们定，我请客。”
然后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办公桌的相框上，照片里的一家人笑容温暖。
她轻轻带上门，门牌上写着：“项目经理 宋雨晴”。
走廊尽头的电梯正在上行，金属门映出她的身影。深灰色的西装，挺直的脊背，从容的步伐。眼神清澈而坚定，里面映着这座城市的灯火，也映着她自己清晰可见的未来。
电梯门开了，她走进去，按下楼层键。
数字跳动，电梯下行。而她的人生，正在稳步上升。
新的起点，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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