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秦砚的四肢百骸。他就那样瘫坐在医院走廊的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泥塑。耳边是宋雨晴那句“钱投给东阳了”以及随之而来的抱怨,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冰锥,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和摇摇欲坠的尊严,戳刺得千疮百孔。
母亲还在急救室里,生命体征不稳定,手术刻不容缓。而他,这个儿子,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这里,连最基本的救命钱都拿不出来。绝望如同粘稠的、黑暗的沼泽,将他深深吞噬,几乎要扼住他的呼吸。他甚至不敢去看缴费窗口那边护士投来的、带着催促和些许怜悯的目光,那目光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无地自容。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他看着走廊里匆匆而过的医生护士,看着其他病人家属焦灼的身影,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正常运转,唯独他被抛弃在了这个冰冷绝望的孤岛上。
就在他眼神空洞,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彻底淹没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双熟悉的、沾了些许灰尘的男士皮鞋映入他低垂的视线。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逆着走廊惨白的灯光,他看到了一张带着急切和担忧的熟悉面孔——唐昊。
唐昊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家境优渥,自己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科技公司,为人仗义豁达。在秦家败落后,多数旧友疏远,唯有唐昊,始终保持着联系,虽然秦砚因为自尊心作祟,很少主动向他求助。
此刻,唐昊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接到消息后匆忙赶来的。他看着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秦砚,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怒火。
“阿砚!”唐昊蹲下身,大手用力地握住秦砚冰冷而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阿姨怎么样了?张姨给我打电话,说情况很危急!”
秦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锈住了一般,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的气音。所有的屈辱、绝望和无法言说的痛苦,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
唐昊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不再多问,目光扫过不远处缴费窗口的方向,又看了看秦砚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立刻明白了关键所在。
他猛地站起身,对秦砚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你在这儿守着阿姨!钱的事交给我!”
说完,他根本不给秦砚任何反应和拒绝的机会,大步流星地走向缴费窗口。秦砚看到他拿出钱包,抽出银行卡,和窗口里的护士快速交涉着。不一会儿,打印机发出滋滋的声响,缴费单据被打了出来。
唐昊拿着单据快步走回来,塞到秦砚手里,语气不容置疑:“押金已经交了,快去给医生,让他们立刻安排手术!救命要紧!”
秦砚低头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斤的缴费单,上面的数字清晰地印在那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他的鼻腔和眼眶,酸涩得厉害。他抬起头,看着唐昊,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谢谢,想解释,想倾诉那剜心之痛
但唐昊只是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沉痛和理解,他什么也没多问,只是沉声道:“什么都别说了,先救阿姨!我在这儿陪你。”
简单的话语,坚定的支持,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穿透了秦砚周身厚重的冰层,让他几乎冻结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拿着缴费单,踉跄着冲向医生的办公室。
有了资金支持,医院立刻高效运转起来。母亲被迅速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上方“手术中”的灯牌亮起,像是一盏指引渺茫希望的孤灯。
漫长的等待。秦砚和唐昊并肩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沉默充斥着两人之间的空间。唐昊没有追问钱的来龙去脉,也没有探究秦砚为何会狼狈至此,他只是默默地陪着,偶尔递给他一瓶水,或者起身去打听一下手术的进展。
秦砚靠在冰凉的塑料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腾着。宋雨晴在咖啡馆与赵东阳共享甜品的画面,她维护赵东阳时咄咄逼人的姿态,家宴上她心不在焉地与赵东阳热聊,她将项目名额轻易送给赵东阳时的理所当然,她在他高烧时关机彻夜未归的冷漠最后,定格在她告诉他,救命钱被她拿去给赵东阳“投资”时,那带着埋怨和惋惜的语气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慢镜头般在他眼前回放。痛苦、失望、愤怒、被背叛的屈辱这些激烈的情绪,在经历了极致的绝望和好友无声的支撑后,奇异地没有再次爆发,反而像是燃烧殆尽的灰烬,慢慢地、慢慢地沉淀下来,最终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他的心,好像在那一刻,彻底停止了为那个女人跳动。不再有爱,不再有恨,甚至不再有怨。只剩下一种彻骨的疲惫和了无生气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轻松:“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需要送到icu观察一段时间。”
悬在心口的那块巨石,轰然落地。秦砚腿一软,幸好唐昊在一旁及时扶住了他。
母亲被推出来,脸色依旧苍白,戴着氧气面罩,但生命体征平稳。秦砚隔着玻璃,看着监护室里安睡的母亲,那颗一直揪紧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丝。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陪在身边的好友,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唐昊,谢了。钱我会尽快还你。”
唐昊摆了摆手,依旧是那句话:“兄弟之间,不说这个。阿姨没事就好。”
秦砚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他重新将目光投向icu的方向,眼神却仿佛穿透了玻璃,落在了某个虚无的远方。
守候在母亲病床边的夜晚,格外漫长而安静。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提示着生命的延续。秦砚静静地坐着,握着母亲微凉的手,脑海里异常清明。
回想着与宋雨晴从相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尤其是近半年来的种种,那个曾经娇俏依恋的身影,早已被一个虚荣、冷漠、边界感模糊、甚至在他母亲生死关头做出如此选择的陌生女人所取代。
他曾经以为的婚姻,是相互扶持,是彼此依靠,是危难时刻的不离不弃。
可他的婚姻,给了他什么?
是无休止的抱怨和索取,是肆无忌惮的精神出轨,是关键时刻来自背后的冰冷匕首。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这段关系,早已千疮百孔,腐烂变质。继续维持下去,除了彼此消耗,让他在泥沼中越陷越深,不会有任何意义。他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再与这样一个女人捆绑在一起。
所有的痛苦、挣扎和不舍,在母亲这场生死劫难和宋雨晴那致命的选择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icu走廊的窗户照射进来时,秦砚缓缓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丝毫波澜。
只是那平静之下,是一种彻底心死之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清楚地知道,也终于坦然接受——
这段婚姻,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任何必要了。
是时候,彻底结束了。
他做出了离婚的决定。这个决定,不再带有任何情绪的冲动,而是历经所有磨难、看清所有真相后,唯一的、也是必然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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