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虽然大学四年对这方面有点放回,从小跟随爷爷走街窜巷也算耳濡目染,对纸张、墨色、笔迹都有一些研究。
他拿出放大镜和专业设备,仔细检查每一个细节。
纸张是明中期常见的竹纸。
墨色沉稳自然,再加之淡淡的冰片气息,是很典型的松烟墨。
笔迹方面,陈言对比了记忆中祝枝山小楷作品的特点。
结构严谨中见灵动,笔画圆润而不失骨力,与真迹特征高度吻合。
而书信的最后所落的钤印则是【枝山】和【吴下阿明】这一对带有自嘲的韵味的组合。
符合友人之间书信来往的习惯。
最重要的是,信中提到的几位人物和事件,都与历史记载相符。
虽然没有其他名人的收藏钤印,但仅凭这是祝枝山写给唐伯虎的亲笔信这一点,就足以让它身价倍增。
“15年在燕北匡时拍卖会上,曾出现过一幅祝枝山作品,仅仅短短几行字就拍出了276万的高价。”
“这封书信全文九十六字,比那幅作品字数多了一倍还多。”
“而且涉及到唐伯虎等几个历史人物。”
“放到现在的话,保守估计六七百万起步了。”
陈言喃喃自语,心情止不住的激动。
然后他又想起自己突然冒出来的透视能力,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
最近没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非要说的话,就只有三天前他被老妈拖着去了老君观上香。
一阵怪风吹过来,把香灰吹进了他的眼睛里面。
难道是那香灰?
陈言集中精神,尝试再次激发那种特殊视力。
几分钟后,眼睛果然开始微微发热,他的视线竟然穿透了工作台的木板,看到了抽屉里的工具!
“我靠!”
陈言又惊又喜,但随即一阵眩晕袭来,眼前发黑差点摔倒。
看来这能力还很微弱,不能随意使用。
他冷静下来,找了一个木盒,将这封幅面并不大的书信装了进去。
然后把那个白玉摆件碎片全部收拾起来,装进一个小塑料袋里面准备随身带走。
最后检查一下店铺情况,关好灯拔掉电源,锁好卷闸门和里面的钢化玻璃门,再将后门反锁。
带着木盒子,开着老头子淘汰下来的别克君威,往老爷子的院子赶去。
虽然家里老头子也能鉴定,但要论功底还得看他爷爷的。
……
车子很快驶离主城区,进入一片相对安静的老街区。
这里的建筑大多带着岁月的痕迹,低矮的平房与小院错落有致。
陈言的爷爷陈君山就独居在此处的一个小院里,图个清静的同时也方便他把玩收藏的一些老物件。
停好车,陈言拿起木盒推开了院子大门。
小院收拾得干净利落,墙角种着几株月季,晚风送来淡淡的草木气息。
身材清瘦,穿着白色汗衫的爷爷陈君山正坐在院子的凉亭下面。
小心擦拭着一个瓷瓶。
听到脚步声,老爷子头也没回的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关店跑回来了?又偷懒?
跟你说了多少次,做生意要守时,哪怕没客人也得把门开着,这叫门面!”
陈言还没答话,陈君山已经转过身,放下手中的瓷瓶。
走到一旁的八仙桌边,变戏法似的从桌子下的盒子里面掏出一堆零食。
“喏,先吃点垫垫肚子,你奶奶做饭慢。”
若是平时,陈言肯定笑嘻嘻地凑过去。
但今天,他只是摇了摇头,神色是少有的肃穆。
“爷爷,我不饿。”
他走到爷爷面前,扬了扬手中的木盒。
“有件东西想请您老给掌掌眼,我们去书房谈吧。”
陈君山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有些诧异地看着孙子。
陈言是他看着长大的。
虽然性子跳脱,但从小耳濡目染底子、眼力都还是很不错的。
今天竟然特意要求去书房,意味着东西可能不一般。
“行!”
“去书房!”
陈君山的书房不小。
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但上面的书不多,而是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陈君山在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陈言也坐。
“拿出来吧,让我看看是什么宝贝,让你这么慎重。”
老爷子语气带着一丝调侃,但眼神已经变得专注起来。
陈言没有坐下,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在书桌洁净的桌面上。
轻轻打开盒盖,然后戴上事先准备好的白手套。
极其轻柔地取出那封已经略微泛黄,但保存得极为完好的书信。
缓缓在爷爷面前展开。
当那工整灵动的小楷完全呈现在陈君山眼前时,老爷子原本轻松的神情迅速变化。
他甚至没有立刻去拿工具,只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电死死地盯在信纸上。
仅仅扫了几眼,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了惊愕之色。
陈君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
随后戴上一副老花镜,然后又套上一副更专业的放大镜,接着打开手电调整好角度。
再拿起一把精致的玉尺,轻轻压住信纸边缘。
然后拿起高倍放大镜,从纸张的纤维、墨色的沉入程度、笔画的起承转合、墨迹的浓淡变化。
再到钤印的印泥色泽和细微破损,一寸一寸地仔细查验。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老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偶尔调整工具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陈言也有点紧张的屏住气息。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陈君山时而凝神细观,时而闭目沉思。
甚至他还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明代书画家印鉴汇编》。
翻到祝枝山的部分,进行反复比对。
终于,陈君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关掉了手电。
他靠在太师椅背上,摘下老花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真的,八九不离十!”
老爷子声音低沉的补充道:“纸张、墨色、笔意、钤印。
还有这信中提到的人物、事件,都与史料吻合。
确系祝枝山真迹无疑!
尤其是这笔字,风流倜傥中见骨力,是他中年时期的作品,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