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安然无恙的朱雄英,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凤目一横,直接对上了浑身狼狈的朱元璋。
“朱重八!”
这一声,中气十足。
“你多大年纪了,心里没点数吗!还往火里冲,你当自己是二十岁的小伙子!”
马皇后指着朱元璋的鼻子,气得胸口起伏。
她又转向旁边同样灰头土脸的徐达和汤和。
“还有你们两个!也是跟着他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不知道拦着点?”
“他疯,你们也跟着疯!”
徐达和汤和两个在大明朝横着走的大将军,此刻跟两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不敢吭声。
朱元璋自知理亏,讪讪地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黑灰。
“咱咱不是担心英儿嘛。”
听到这话,马皇后的火气才消了些,快步走到朱雄英身边,将他搂在怀里。
“皇奶奶的乖孙,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气氛刚刚缓和下来。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臣妾,有话要说。”
众人回头,只见吕氏领着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小孩走了过来。
那小孩正是五岁的朱允炆,他手里还攥着半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小口小口地啃着,吃得满嘴都是。
吕氏走到朱元璋面前,福了一礼,随即举起了朱允炆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截烤焦的红薯藤。
“陛下,允炆说,他来御花园时,亲眼看见有人在此地生火,烤的,就是此物。”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而且,早有坤宁宫的小太监看到,太孙殿下是拎着这东西,往御花园方向来的。”
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看向吕氏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一般。
“回回陛下,奴婢早上确实看到太孙殿下拎着一根藤,上面挂着七八个这样的果子,往这边来了。”
吕氏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人证物证俱在,看你这次怎么脱身。
玩火,这在宫里可是大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朱雄英身上。
朱雄英垂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半天没说话。
就在吕氏以为他无话可说,准备乘胜追击时,朱雄英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吕氏,而是看向马皇后,小脸上满是委屈和后怕。
“皇奶奶,孙儿孙儿错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拉住马皇后的衣角。
“孙儿听太医说,您脾胃虚弱,要多用膳才能好得快。”
“孙儿孙儿得了这个东西,听人说它能健脾开胃,就就想烤熟了给您尝尝,想让您多吃点饭。”
“孙儿只是想尽一片孝心,没想到会闯下这么大的祸。”
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马皇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看着自己这个刚刚失而复得的乖孙,看着他脸上还没洗干净的黑灰,一颗心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又酸又软。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傻孩子”她一把将朱雄英紧紧抱在怀里,“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皇奶奶可怎么活啊。”
朱元璋的脸色,也由阴转晴。
他看着自己大孙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再看看吕氏那张咄咄逼人的脸,心里头一阵厌烦。
这婆娘,真是半点眼力见都没有。
咱刚把孙子从火场边上捞回来,惊魂未定,你倒好,上赶着来定罪了?
是觉得咱这个皇帝,救了孙子还得亲手罚他,才显得你大公无私?
“行了,”朱元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英儿也是一片孝心,下次不许再犯就是了。”
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可朱允炆不懂啊。
他啃完了手里的半个烤红薯,咂了咂嘴,仰头对他娘说道:“母妃,这东西真好吃,我还想吃。”
吕氏的脸僵了一下,慌忙把他拉到身后,低声呵斥:“闭嘴!”
吕氏眼看朱元璋就要这么轻飘飘地放过朱雄英,她急了。
“陛下!”
她再次站了出来,一脸的痛心疾首。
“子不教,父之过。太孙殿下虽然是出于孝心,但玩火乃是宫中大忌,今日烧了御花园,明日若是”
“此等大祸,若不严加管教,恐怕日后会酿成更大的灾祸啊!”
她这话,直接把太子朱标都给捎上了。
意思很明白,你朱元璋今天要是徇私,就是治家不严,治国何谈?
朱元璋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善长,忽然动了。
他几步走到朱允炆面前,蹲下身子。
“二殿下,可否将手中之物,让老臣看上一看?”
朱允炆看了看手里的藤蔓,又看了看这个白胡子老爷爷,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李善长接过那截只剩下一点薯肉的藤蔓,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他忽然拦住了还想继续进言的吕氏。
他转向朱雄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异的急切。
“殿下,老臣请问,此物,该如何食用?”
朱雄英眨了眨眼:“烤熟了,剥了皮就能吃。煮熟了应该也行。”
李善长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又急急地问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你早上看到时,那藤蔓上当真有七八个果子?个头,都和这个差不多大?”
小太监连连磕头:“回回李相,千真万确!七八个,个个都这么大,沉甸甸的!”
李善长颤巍巍地举起那截藤蔓,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此物此物单个,怕是就有一斤有余!”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寂静。
朱元璋、徐达、汤和,这三个从田埂里杀出来的泥腿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单个一斤有余?
朱元璋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一把夺过李善长手里的东西,那熟悉的重量,让他这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嘴唇哆嗦着,开始在心里算账。
一亩地,就算种个五百株。
一株,按那小太监说的,结七个果子,那就是七斤
一亩地三千五百斤!
三千五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