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双拳紧握,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今晚就走。
去北巡。
勘察江淮水灾。
“父皇,”朱标的声音艰涩,“儿臣并未接到扬州有水灾的六百里加急奏报。”
朱元璋眼皮都未抬一下,随手从御案一角拿起一本薄薄的奏章,扔了下去。
奏章轻飘飘地落在朱标脚边。
他弯腰捡起,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扬州府上奏,因连日阴雨,致江边滩地二十亩受灾?”
朱标的声音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
“父皇,区区二十亩滩地,这也算水灾?”
朱元璋终于有了反应,他从龙椅上站起,缓步走到御阶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儿子。
“二十亩地,不算多。”
“也就够一个五口之家,从年头忙到年尾,流一身臭汗,换一年的口粮。”
“在你太子爷眼里,这不算事。”
“在咱朱重八眼里,这就是天大的事!”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咱让你去,是让你去看看,你治下的百姓是怎么活的!是让你闻闻,地里的泥是什么味儿!”
“别整天跟那帮酸儒混在一起,把心都给读黑了!”
朱标被这番话噎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要子滚,子不得不滚。
“儿臣遵旨。”朱标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屈辱地跪下磕头。
“滚去准备吧,”朱元璋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别耽误了时辰。”
说完,他转身走回龙椅,拿起另一本奏折,再也不看朱标一眼。
朱标缓缓站起身,膝盖的麻木感还未完全消退,心里的寒意却已浸透四肢百骸。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奉天殿。
“殿下,这边请。”
二虎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朱标身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名为护送,实为监视。
朱标出了奉天殿,迎面就撞上了等候在此的太子宾客侯庸等几位东宫属臣。
“殿下!”侯庸一脸悲愤,“陛下此举,名为勘灾,实为强夺太孙抚养之权啊!”
另一位詹事府主簿也附和道:“是啊殿下,太孙殿下天资聪颖,正该勤习孔孟之道,若长于妇人之手,耽于玩乐,恐非国家之福!”
“国将不国啊!”侯庸捶胸顿足。
这些话,句句都说到了朱标的心坎里。
他本就一肚子火,被这么一拱,更是怒不可遏。
“父皇太过分了!”
“走!我们去坤宁宫!”
“母后一向最疼我,她定会为我做主!”
朱标怒气冲冲地领着两个属臣,直奔马皇后的坤宁宫而去。
二虎带着几个锦衣卫,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在为太子送行。
坤宁宫里。
马皇后正拿着一件刚做好的小衣服在朱雄英身上比划,看见朱标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先是一愣,随即喜笑颜开。
“标儿来了,快,让母后看看。”
朱标哪里有这个心情,他扑通一声跪在马皇后面前,满脸的委屈。
“母后!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奉天殿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父皇他他竟拿二十亩地被淹当水灾,逼着儿臣今晚就去赈灾!这分明就是为了把雄英留在宫里,不让儿臣接回去!”
“父皇他,太不像话了!”
马皇后听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她把小衣服往旁边一放,“啪”的一拍桌子。
“是太不像话了!”
朱标心里一喜,母后果然是向着自己的!
他正要再接再厉,就听马皇后继续说道:
“怎么能让你今晚就走?这天寒地冻的,行李、盘缠、换洗的衣物都来不及收拾!”
“重八这个老东西,做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
马皇后一边骂着,一边从自己的妆匣里摸出一个小巧的荷包,塞到朱标手里。
“来,拿着这五十两银子,路上缺什么自己买点,别亏待了自己。”
朱标捏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人傻了。
这剧本不对啊?
“母后,儿臣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是哪个?”马皇后脸一板。
“二十亩地怎么了?你忘了咱跟你说的,二十亩地,够五口之家辛辛苦苦种一年!你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见不得一粒粮食被糟蹋!你倒好,当了几年太子,连这个都忘了?”
朱标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身后的侯庸见势不妙,赶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娘娘,国之储君,当以社稷为重,太孙殿下的教养”
话还没说完,马皇后忽然一手扶住额头,眉头紧蹙。
“哎哟,我这头怎么又疼起来了。”
“玉簪,快,传太医!”
她虚弱地靠在软榻上,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
这逐客令下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朱标和侯庸对视一眼,满脸的颓然。
他们只能行礼告退。
走出坤宁宫,朱标回头望了一眼那温暖的宫殿,心里一片冰凉。
他彻底明白了。
父皇和母后,在雄英这件事上,是穿一条裤子的。
他,输得一败涂地。
金水河畔,春日的柳树刚刚抽出嫩芽。
朱雄英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身体好了,精力旺盛,就想找点事干。
比如,去河里摸几条鱼上来烤着吃。
可惜,他刚走到河边,就被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死死拉住。
“我的小祖宗哎!殿下,使不得啊!您要是再出个什么意外,奴婢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朱雄英只能作罢。
就在这时,他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小女孩,正带着个宫女在河边摸索着什么。
那女孩约莫五六岁的年纪,扎着两个小抓髻,粉雕玉琢,只是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原身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是他的同母妹妹,江都郡主朱绮玥。
朱雄英走了过去。
“妹妹,你怎么了?”
朱绮玥回头,看见是朱雄英,憋了半天的眼泪“哇”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皇兄!呜呜呜我的簪子我的簪子不见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是小娘的人把母妃留给我的那支金凤簪,扔到河里去了!”
金凤簪!
母妃!
朱雄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隔着衣料,能感受到那块温润的田黄玉佩。
那也是母亲常氏留给他的遗物。
一股不属于他的,却又无比真切的悲伤与愤怒,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胸腔直冲天灵盖。
那是属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执念!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情绪波动,触发隐藏任务!】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任务目标:让吕氏深刻明白,什么是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任务奖励:视完成度而定,奖励丰厚!】